但他不能日日将灵稚拘禁在府中不允他见人。
灵稚纯善,虽然性子内敛,但从不拒绝交朋友,且所交之人绝大部分心地友善,唯独碰到萧猊,纯良透明的心被他轻易地算计了一道。
萧猊一味拘着他,只会磨去他活泼灵动的本性,而萧猊不愿见到病恹恹毫无生气躺在床榻上养病的灵稚。
所以他转换另一种方式,允灵稚和梅若白往来。
灵稚要去看望生病的梅若白,萧猊非但不能生气,还要以灵稚的名义给梅园送礼。
如此一来,他就与灵稚无形中绑在一起,灵稚送的礼是萧猊准备的,他们才是一道登门送礼的客,而梅若白只是和灵稚往来甚好的梅园主人。
如今萧猊就算无法走近灵稚的心,但他绝不会让人对灵稚抱有别的念头,不管梅若白对灵稚怀有什么念想,早早绝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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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园,正在门外打扫的小厮还记得灵稚,见到他刚要行礼,灵稚连忙对他摇了摇脑袋,笑容微有腼腆,问:“梅大夫身子好了么?”
他小心翼翼抱了那盆天山莲下车,马车有太师府的标志,梅园的人见到灵稚虽没有跪下行夸张的礼,但都对他点头示意,以表对太师府的尊敬。
小厮手里还拿着扫帚为灵稚引路,说道:“公子身体已无大碍,还需静养几日。”
灵稚瞧小厮拎着扫帚引路说话都斯斯文文的,于是有模有样的学着,慢慢吞吞地点了个头。
小厮道:“灵公子把这盆莲递给小的吧。”
灵稚紧了紧盆,准备开口,他随小厮走进一处竹园,越过石门就看到林下纳凉饮茶的白衣大夫。
梅若白望见灵稚,清瘦了些许的面容浮现笑意。
“日头晒,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光走一小段路,灵稚发髻就渗出碎小的汗珠。
他抿唇,而后笑着露出雪白的齿。
“你生病了我想来看望你。”
他举起怀里的盆:“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梅若白目光落在洁白如雪的莲上,在此炎热暑夏中,光是看着天山莲,就给人清凉去燥之感。
白衣大夫目光几转,看着显然毫不知情的纯洁少年,叹息。
“这盆天山莲我收下了,你送的礼物很喜欢,礼重情更重,多谢。”
萧猊借灵稚的面送礼,一举两得。既表示太师府对他的谢意,借了灵稚的手,向他宣告灵稚背后有人。
梅若白静静注视坐在一旁安分乖巧的少年,让小厮到后厨带些冰镇解暑的点心来,
他温声询问:“身子可还好,前些日子听闻你感染风寒,我病了没能去太师府替你看看。”
灵稚道:“都恢复好了,梅大夫呢?”
梅若白点头,“我常年用药水泡身,普通的病症伤不到我,就是苦了那些矿场的工人。”
清风拂林,竹子摇响。
灵稚这身青嫩衣衫坐在林下,犹如竹子精灵化身,乖俏安静地将手端在膝盖专注认真地听梅若白说话。
梅若白话一顿,目光从灵稚脸上移开,小厮送来冰镇甜点后,从容轻缓地亲手给他施放点心。
“尝尝吧。”
灵稚伸手接过梅若白递来的青瓷小碗,小口地抿了一下。
晶莹剔透的雪莲子入口即化,甜爽沁喉,他舒服得直眯眼,默默喝完了一小碗。
梅若白给他又盛一碗,叫他吃些茶糕。
灵稚咬一口绵糯的绿色差点,细声催促:“还有呢,梅大夫还没说完矿场如何了。”
男子面容儒雅清俊,谈吐清正温和,说话时的神色温柔不失悲悯。
虽与记忆中那人不同,但灵稚每每听梅若白温声言语的说故事,恍惚中就好像回到雾清山,他听君迁说故事时亦如此刻这般。
梅若白并不瞒灵稚,继续谈起矿场。
“矿场坍塌,遇洪水,情况危难,三五步便挖出一具尸首。世间称我一声神医,可任我竭尽所能,也无法用药石挽救上百条性命。”
“他们身受重伤,又泡在冰寒的泥水中数日,喉管口鼻乃至胸肺,皆被泥浆严严实实的堵着,许多旷工被挖出来时,浑身抖泡烂了,面目全非。”
梅若白看着呆呆的少年,温和一笑:“医者,救死扶伤,对谁都如此。旷工虽然大多数都是死刑囚犯,固然都要死,然我并不希望看到他们是这种死法。”
他笑了笑:“哪怕等我将他们都医治好,最后再亲眼看官兵送他们上法场处死刑,都不会滋生这般的遗憾与无力。”
灵稚不太明白话中道理,可又似乎明白了。
嫣红如花瓣的唇微微一动:“我……”
梅若白夹起一块茶糕给少年:“只是同你随口一说,并非要传授大道理。”
灵稚捧起茶糕,细嚼慢咽后才点点头:“哦……”
他补了一句:“我好像听得明白的。”
梅若白失笑,自己也拿起茶糕吃了一点。
“太师救治伤患的法子与我不谋而合,原本我以为他会同那位文尚书一般枉顾他人性命,他却封重赏组织近百名医者到矿场救援,此举倒令我意外。太师虽然手段通天,可似乎与传闻中的冷血无情有些出入。”
灵稚闷闷咬了一口茶糕,对此不发表意见。
梅若白忽然道:“原先我将你种在后山的灵芝园,你所在的那块地长出许多药草,品种虽并非特别珍贵,但药性也算少有,有几味治疗顽疾的方子正缺它们做引子。”
梅若白道:“灵芝园常年长不出此等药草,与你有关系对不对?”
灵稚低头,玩起手指。
梅若白道:“若不愿说我不勉强,可这事除了你我,或许还有太师知晓,今后就莫让任何人知道了,太师虽然护你,但……”
但有谁能保证萧猊会永远护着灵稚呢?
连梅若白都看不出萧猊对灵稚究竟有多少分情义,这份情义掺杂了真心又有几许,有没有纯粹的占有欲作祟。
梅若白摸了摸灵稚的发顶:“你要多留几分心眼。”
灵稚点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他是一株有福气的灵芝,连君迁都没说过,都没有机会说……
少年抿唇,笑容含蓄。
梅若白道:“种植园新生了一批药材,傍晚时我会过去打理,要不要去看看。”
灵稚欣然应邀,他和梅若白坐在竹林吹风说闲话,肩膀抵着肩膀,他话少爱听,梅若白就给他说。
温和清正的梅园主人,款款闲谈时并不叫灵稚感到心烦絮叨,他专注听得着迷,不久,日落金辉,黄昏而至。
白衣大夫领了嫩青衣衫的少年去往药园,葱绿的药草足足有人高,浓郁涩然的植物气息扑鼻入喉,灵稚颤抖地眯起黑眸,仿佛回到满是药物的雾清山上。
梅若白巡视药林,检查每一株草物的生长。灵稚瞧得比他还快,若遇到长得不好的,缺了阳光还是少水,一眼就知。
梅若白惊讶:“你这天赋异禀的本领连我都自叹不如,虽不习医术,却通晓每一株药物习性生长。”
一顿,又道:“且考考你,你看此株药草属性为何?”
灵稚生来就知晓药草的效用,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梅若白的问题,还告诉对方若遇到哪种病症可以吃这株药草。
梅若白倒又小瞧了灵稚,顺着少年的话继续抛出几个问题。
他很快发现灵芝知悉药草功效,知晓对病症施用单种药材。
可若将几种不同效用的药材配成药方,灵稚就被难住了。
灵稚抓了抓落在肩膀的长发,害羞地摇头:“我不知道。”
梅若白莞尔:“罢了,我看你有天赋但没接触过具体完整的医学知识,若闲着有心,想学的话可以找我。”
灵稚眸子闪闪生辉,可他很快垂眸。
“以后再看吧。”
夜色笼罩,灵稚难得在梅园做客,晚上自然又被邀请留在梅园饱食一餐。
梅若白送他离开时灵稚都有点走不动路了,他想一会儿进了马车后应该要松一松衣带,把吃撑的肚子稍微放出来轻松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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