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猊道:“撤走所有人,无需跟着他。”
再等等吧。
萧猊苍白的手指敲了敲,忽然问:“他刚出洞时,面上神色如何?”
贺柒回忆,道:“小公子似乎神情惶惶,走路都不在状态。”
萧猊颔首:“下去吧。”
贺柒走后刘总管端着托盘进屋,主子苍白的病容上透着寥落,却又含着极浅的笑意,他心里无端一寒,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窗外起了一阵萧瑟寒冷的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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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沿着山洞顶层的石缝灌进些许,冻得灵稚紧捂鼻子打了几个喷嚏。
他揉了揉又红又痒的鼻尖,裹紧被褥,偏头去看榻边底下的木炭。
柴炭从夜里烧至白天,小火熄了,还剩几块被灰覆盖着隐隐发亮的火炭。
山上四季与昼夜的温差十分大,灵稚又比从前畏冷。
他将穿着白袜的两只脚伸出被褥,适应被褥外的冷意后,方才慢吞吞下榻,蹲下/身子翻了翻火炭,转去抱来一堆木柴,用还有热温火光的炭重新点燃一把火。
灵稚坐在榻边烤火,从床头摸出几枚果子擦了擦送进嘴里。
曾经最爱吃的果子如今似乎变了个滋味,灵稚吃了两个就不再吃,抱起膝盖,瞳孔倒映着两簇火焰出神。
他克制不住地去想村民说过的话,想萧猊想得魂不守舍。
他取出自己的心头血给了萧猊,按常理而言,萧猊应该可以避免许多毒药入侵身体。
可萧猊偏偏昏迷数十日,意味着他的伤的确严重,如今醒了,有没有恢复一点呢?
灵稚又想,如果那日土匪用刀子扎的是他,兴许自己抗毒比萧猊厉害。
他不着边际地想了许多,看着半熄的火,又下榻重新添一把柴。
灵稚在洞里闭门不出,又过几日,想起要看书了,才惊觉他没拿回下山时蓝文宣送给他的书。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灵稚用清水拍了拍脸,他裹紧厚衣走出洞口。
灵稚遥望碧蓝广阔的秋空,山谷犹如被一片苍黄的海水覆盖淹没,万物枯败萧瑟,秋天将过,冬天真的要来了。
这个冬季不如从前那样好过,光是秋季就让灵稚冷得不行。
柴火不耐烧,夜里烧空了得自己下榻添。
灵稚听说八云村的村民每年入冬都用煤炭烤火,他将自己收拾一遍,在腰间系好钱袋,准备下山和村民买些煤炭回来存放,顺便把蓝文宣送给他的书一并带回。
山风如干冷的刀子,灵稚兜紧帷帽,虽值秋末,但刮的风已经是北风,和入冬无异。
他走到八云村时,四周的田地几乎已经被农民收空,往时沿阡陌小道啄食吃虫的鸡鸭家畜不见踪影,田野周围的路上连只小虫子都没有。
灵稚裹紧厚衣,视野可见的农舍大门紧闭,烟囱白烟袅袅,偶见老人在门外洒米喂鸡,喂完又躲进屋子,天一冷,所有村民都不愿出门了。
灵稚抽了抽鼻子,他思忖着该向哪户人家买煤炭,一番考虑,最后停在药舍门外,摸着冰冷的铜锁扣了扣。
蓝文宣着了件绵衫,见到门外的人,面容露出柔和一笑,嘴边与灵稚一样呵出白茫茫的气来。
蓝文宣笑道:“前几日你落下来的书还没拿走,本想给你送去,却不知你……”
青年的话想说却没说完。
蓝文宣请灵稚进入屋内,拿出用布包好的书籍交给他。
“灵稚,你独自在山上居住多有不便,当真不考虑搬到村里住吗?”
灵稚把书接到怀里,听完蓝文宣的话露出迟疑的神色。
他吞吞吐吐道:“我、我在山里住得还算不错。”
蓝文宣笑道:“恕我冒昧。”
灵稚摇头。
四目对视,两人皆有话想说。
蓝文宣道:“你先说。”
灵稚方才把自己的诉求交代清楚。
“我想和你买些煤炭,冬日山上冷,柴火不能彻夜烧着。”
蓝文宣道:“巧了,今日我欲进城买煤炭回来存放,此次回来匆忙,一切都置办得差不多了,待天一冷才想起还有炭没准备。”
于是灵稚与蓝文宣一起进城添置煤炭,煤行的老板嘴皮子功夫了得,买煤炭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因此不说半点便宜都不愿让人沾,还想抬升煤炭价钱,从中获利。
毕竟一方县城就这么大,煤行的商铺拢共只有几家,冬天需求的客户一多,物资在他们手里,只要官府不出声,价钱都由他们说了算。
商铺中你讨价我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灵稚有些怯场,蓝文宣示意他别紧张,挡在他身前。
前头的客人离开,等到他们选购煤炭。别看蓝文宣文质彬彬的,对上嘴皮功夫麻溜的商铺老板,丝毫不落下风。
灵稚听得眼都瞪大了,攥紧袖口,第一次知道蓝文宣不光斯文有礼,唇枪舌战起来居然这么厉害。
最后两人买了足够冬日取暖的煤炭,没在价钱上吃多少亏。
灵稚看着蓝文宣与工人搬炭上车,他撩起袖子跃跃欲试,蓝文宣抬手阻拦,说道:“煤炭脏,你先别碰。”
灵稚道:“可是……”
蓝文宣指了指车上的位置:“上去坐好,等着即可。”
灵稚只好乖乖爬上车坐好。
车上大半位置都放了煤炭,留给人坐的空间不多。
一会儿蓝文宣也要上车,灵稚将自己坐的小板凳朝角落推了推,尽量待在角落里不占空间,好让蓝文宣坐进来舒服点。
他看着蓝文宣忙上忙下,而自己细胳膊细腿的,穿的衣物还异常厚实,动作笨拙,真要去帮他们搬东西,指不定还会拖后腿。
灵稚坐在板凳出了会儿神,蓝文宣把工钱结算给工人后,才翻身上了马车,坐在空余的位置。
蓝文宣好笑道:“怎么坐在角落里,不怕闷着?坐出来些,挤不到我的。”
灵稚慢慢把小板凳朝外一挪,不自在地笑道:“谢谢你哦。”
蓝文宣摇头:“举手之劳。”
许是知道此次回到八云村不易,灵稚不提他救回的人,蓝文宣也没提他被带走后发生的事情,对他们而言,似乎回到生长的地方,就像叶子生根落地那般自然安心。
马车徐行,石板路哒哒踏响。
街边有小贩正在炒栗子,糖炒栗子的香味钻进鼻腔,蓝文宣道:“出来有些时辰,回到村也要过了傍晚。”
于是蓝文宣停下马车买了一大包糖炒栗子,他将纸袋放进灵稚怀里。
“吃些填腹。”
灵稚摸着热手的纸袋,袋里一个个栗子被炒得油香四溢,恍惚中他记起他吃过这样的糖炒栗子。
夜里和萧猊出游庙会那会儿,萧猊同样买了一袋糖炒栗子给他。
灵稚剥开一颗放进嘴巴,咬着咬着忽然停下,想用沾了油渍的手指揉一揉酸涩的眼睛。
蓝文宣一边赶车一边看他,出了城,不得不把车停在小道旁,静静等灵稚落够了泪,从怀里递出一张充满药香的帕子。
“擦擦眼睛。”
灵稚哽咽,慌乱地点着头接过帕子。
他胡乱擦拭,胳膊发抖,始终没擦到边上。
灵稚咽了咽嗓子,盯着怀里的糖炒栗子,视线湿润模糊。
“蓝文宣,我、我心里有些难过……因为不知道他伤得那么重,他的伤……他的伤和我有关系的……”
若萧猊没有护他,若萧猊没有抓住他的手压下刀子。
灵稚捂紧发颤的胳膊,满手温热湿黏的血水从他手心沿腕子流淌,都是萧猊的血。
他口齿不清,言辞含糊,发髻落满了汗。
从迦山回来,他的心没有过一刻真正的安宁。
每当他好不容易不去想那些事,然而就像此刻,一包糖炒栗子就能轻而易举地唤醒脑子记住的画面。
他并没有因为回到雾清山就如从前那般自在的做一株快乐的小灵芝。
雾清山没有变化,山下的村民也没变,只有他,是他心境变了。
蓝文宣将整包糖炒栗子拿走,从袖中取出一个药囊置在灵稚鼻下让他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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