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知道男人能与男人在一起,可亲眼目睹还是头一遭, 尤其看见灵稚和他男人在药舍门口亲嘴儿,他们纷纷老脸一红,低头看地抬眼望天。
灵稚进了门,村民陆续掩唇咳嗽。
两方人隔着距离瞪眼, 多少有点尴尬。
灵稚脸红, 回头朝还站在门外的萧猊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 很快溜进屋内。
“蓝文宣,”灵稚羞赧,“今日煎药的活儿我来做吧。”
斯文的蓝衣青年立在原地, 灵稚狐疑, 又叫他一声。
“蓝文宣,你怎么啦?”
蓝文宣神思飘忽,闻言,从游离状态下清醒。
“无事。”
灵稚道:“那我今日在灶房煎药?”
蓝文宣点头,意外的沉默。
灵稚放下药包,顺手在灵芝吊坠摸一手。
他心里负疚, 说道:“下次我不会做这种冒冒失失的事情了。”
灵稚没有那么通晓人情世故,但他方才在门外和萧猊亲嘴儿的时候招来许多村民观望,对药舍的声望总归有点影响。
往时蓝文宣会安慰他几句劝他不必多想,此刻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对灵稚点了点头, 径直到外面忙着给病人看诊开药。
灵稚坐在灶房升火煎药, 为避免尴尬, 哪儿都没去。
奈何抵不住村民的热情, 院子不时传来他们的吆喝。
“小灵大夫,你那位男人叫啥名字啊?”
“你男人祖上身家如何哩?”
“俺方才看都不敢看小灵大夫男人一眼,忒高忒俊了吧,比城里头那帮富家公子还要尊贵,瞧着不像普通人。”
“小灵大夫,你咋不说句话?”
任在院子里候着看诊的村民如何扯嗓子,灵稚没掺和着跟他们闲聊。
他身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板凳上摇扇子扇火,口干舌燥时从兜里摸出萧猊塞给他的糖块,剥开纸将软绵酸甜的糖含进嘴里。
门口落下一片阴影,蓝文宣静静看着他,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灵稚放下手里的摇扇,担忧问:“蓝文宣,你不舒服吗?”
他迟疑地朝外头张望,金乌不知何时被飘来的一阵云层遮住,天幕如墨色鸦黑,起了风,晾在院子的药草杂乱翻动。
候在院子内看病的村民都回去了,热闹消退,四周格外安寂。
夏季的暴雨一阵一阵的来,早时晴午时雨,入夜后月明星朗。
灵稚惊道:“要下雨了,赶紧收拾药草。”
他跑几步,回头望见蓝文宣身影未动,想起他不舒服,返身将对方轻轻朝门内推了推。
“蓝文宣,你不舒服进屋歇着,院里晒的药草我搬回来就行。”
灵稚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方向传来,他冲进院子一顿忙活收整,蓝文宣立刻追了出去。
灵稚一脸忧虑:“怎么出来了?”
蓝文宣道:“我没事。”
灵稚指着他的脸:“可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蓝文宣苦笑:“先快点收拾,回屋再说。”
两人加快手里的动作,赶在暴雨砸向院子的地板前将晾晒的药材全部搬进屋内。
灵稚靠在椅子松了口气,蓝文宣递给他一杯茶,灵稚双手接过捧在手心,抿一口后跟蓝文宣道谢。
蓝文宣定定看着他,有话想说。
“你……”
灵稚:“嗯?”
蓝文宣问:“你真的和太师在一起了?”
蓝文宣不敢妄议那样的人物,但他担心灵稚。
灵稚握紧茶杯,轻点了点头,详细的他不说。
蓝文宣不追问,那不是他该好奇的。
蓝文宣再次问:“当真不走?”
灵稚欠药舍的钱若他要还,如今蓝文宣也不敢收了。他不图灵稚什么,当初帮忙发自真心,钱财身外物,借出去钱拿不回,多接诊总能挣回来。
可如今药舍只剩蓝文宣和灵稚二人,他的师父自被送到外头又经过一番回程奔波后,身子每况愈下,年后便不来药舍了,留在家中疗养身子,闲着钓鱼下棋,不做费心费神的活儿。
药舍交给蓝文宣一人打理,多了灵稚搭手,蓝文宣打心底高兴。
若灵稚离开,这间药舍可以重新招收学徒,可对蓝文宣而言,灵稚留在药舍的意义不同。
方圆数里的村落都知晓八云村的药舍有两位大夫,提及一位总会带上另外一位说起,哪天少了谁,就像落下了什么。
这些纷杂的念头蓝文宣不适合说给灵稚听,他道:“今日雨大,午后不会有村民上门看诊了。休沐半日,你早些回去休息。”
注意到灵稚来时没带伞,蓝文宣走进屋内找伞,却见灵稚站在门外探头,“呀”一声。
灵稚道:“蓝文宣,有人接我回家了,不用劳烦你找伞啦。”
他拿起药包挂上肩膀,迈腿小跑,差点一头撞到接他的人怀里。
墨青色的油纸伞宽敞,伞下容纳两人绰绰有余。
雨声大,灵稚仰头把声音放高。
“下雨了你怎么还过来——”
萧猊含笑享受了片刻灵稚的仰视,微弯身躯,将脸俯在他颈侧。
灵稚顿时噤声,拔高的嗓子痒痒,小声说:“我可以自己走回去呀。”
萧猊充耳不闻般,对灵稚摇头,牵起他的手腕缓慢步行。
村里不比城邑,下了雨路面泥泞。
萧猊牵着灵稚绕过几处坑坑洼洼的泥潭,木桥陈旧,水势蔓延出桥墩各处。
萧猊低头看着灵稚被泥水溅驶的裤腿,把伞柄塞进他手心。
宽大的手掌包裹灵稚的手背,萧猊问:“想不想让我带你过去。”
泥水蔓延至脚踝,灵稚面容无辜温顺,嘴角抿起害羞的笑。
他不怕淌水,过了桥再穿过菜田,就能回到院子。
灵稚可以回家后换下泥水弄脏的衣裳。
雨水淅沥,似乎把两人隔绝在水雾环绕的空间里。
萧猊一双眼睛深邃漆黑,凝神看人时充满蛊惑与柔情,很容易把人看脸红。
灵稚扭过脖子,下巴朝下一点,轻声细气的:“嗯。”
应完声不敢看萧猊,他自己扭捏,难为情,可也想让萧猊带他过去。
少年又乖巧又想要,萧猊喜悦溢出眉梢,双臂展开,轻而易举地抱起灵稚。
灵稚胳膊往后绕着环住萧猊的脖子,脑袋躲在伞下沿四周的方向转转。
萧猊忍笑,说道:“周围没有人。”
他哄灵稚放松心情:“不会有人看到的。”
灵稚确定四周正如萧猊说言,看不见人后放心地将下巴搭在萧猊肩膀,胳膊举累了就歪了歪,斜斜遮着萧猊和自己。
行至菜田,灵稚让萧猊稍停片刻。
他的田地重新修了几条暗渠引水,每逢下雨田地积下的水能顺暗渠流出。
观察自家田里的菜生长良好,立起的菜苗最多被雨水打蔫了,待日头一升就能重新长好。
灵稚松了一口气,扶着萧猊的肩膀从他怀里跃下。
“雨势小了,我自己走。”
他牵起萧猊的手指赶回院子,一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灵稚刚进院门,雨就停了。
两人用完午饭,日头高挂。
院子淋湿的石板干了一半,燥热中带着雨水冲刷过后的凉爽,每块石板格外亮堂干净。
灵稚饭后沿院子散步几圈,回头险些撞上萧猊。
他道:“休沐半日,午后就不去药舍忙了。”
萧猊笑意浅淡:“如此也好。”
他牵着灵稚的胳膊来到荒草生长的空地,“开垦一块菜地如何。”
灵稚分到的那块农田离院子有些距离,若在院中栽种果蔬,不必时时费脚程出门。
在院子开垦菜田灵稚自然愿意,他钻进杂物间把锄具都弄出来,萧猊无奈,继而失笑。
他放回几件农具:“不必拿太多。”
灵稚历经半年的农家生活,非但没有把他打磨出务实勤恳模样,比常人看来,更显不食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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