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爱你,阿尔兰,我爱你。
——我愿意啊,阿洛。
清晰的回答,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响,一遍遍冲散两人的神智。
明明已经隐隐约约猜到答案,可真正亲耳听到的时候,那中感觉却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
真不可思议!
小少爷简直无法理解。
为什么那些道学家,那些名儒大学要如此严厉禁止这个词,爱为什么要是羞耻的?爱为什么要是委婉的?爱为什么要是含蓄的,为什么要是内敛的!
不明白,不理解。
如果一个人,明明已经孤独不安到几乎要发疯的地步,为什么还要让他去猜测得到的安全感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还要让他去患得患失,去想隐藏在赋比兴的修辞譬喻背后的情绪呢?
他如久旱的大地,龟裂,干涸。
他需要的不是委婉的细流,更不是小小得不能再小的泉!
——那些哪里够啊!
“亲亲我,阿洛!”小少爷的脸颊浮起病态的殷红,漂亮的黑瞳在火光中闪闪发光,“亲亲我,”他喊,把中原的那一套,那压抑束缚的那一套,全都狠狠踹到一边去。“亲亲我,我就是你的了!”
他要江,要海,要毁灭般的爱。
火光也照在图勒巫师的身上。
骨骼的起伏,紧绷如猎豹,他捞起自己的阿尔兰,毫不吝啬地倾下无穷无尽的吻——仇薄灯只要一个就够,他却给了数不清多少个。
“好啦!我是你的啦!”
仇薄灯高兴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伸出手,死命搂住图勒巫师,僭越禁忌带来的疯狂和热烈,如火光般,闪烁在他的脸上,迸溅出不逊色于雪原部族的肆意妄为。他又笑又叫,把自己送到恋人手中,不管不顾——他愿意被剖开,愿意被亲吻心脏。
咚!
咚咚!
新年旧岁相交接的鼓点重重砸响。
参与盛宴的部族勇士同时将美酒泼向高空,火边跳舞的图勒姑娘同时旋转,放歌……火焰烧掉了旧岁!死木中诞生了新的一年!一切都是崭新的崭新的,新的生命新的开始,新的世界!
崭新的世界里,图勒巫师再一次抱举起他的爱人。
在宣告上一年结束的鼓声中,图勒巫师吻住了他的阿尔兰,漫长而又温柔。
等到钟声结束,新一年到来,巫师低下头,抓住仇薄灯的手,引领他以指尖,在自己心口写字。同样,一个名词,一个专属格,一个名字……
阿洛,是薄灯的。
山脚的灯火照亮了仇薄灯的眼睛。
他的最后一丝理智也被摧毁了。
精神罗网中,表层思维敞开,潜意识敞开,最深处的精神核心对侵入者敞开,等待来自图勒巫师的彻底标记:往他的自我认知核心,刻下一条新的自我认知,一条他专属于图勒巫师的自我认知。
随便刻上什么都行。
“阿洛,”仇薄灯把脸颊贴近图勒巫师,小声说,“彻底标记我吧。”
——这样,他们就都有牢不可破的安全感了。
第62章 彻底标记
有很长一会儿,图勒巫师什么都没说。
直到仇薄灯喊了他好几声,图勒巫师才低头,银灰的眼眸说不出的冷静和偏执,在火光下闪烁可怕的光,他几乎是以视线在刻写怀中人的面容,:“阿尔兰……你这样,是在让我对你越来越过分。”
“我知道啊。”仇薄灯望着他,不解极了,“可我愿意啊。”
说完,他大方地展开双臂。
意思是:你要多过分呀?都给你好了。
图勒巫师按住他,以平稳的语调,向仇薄灯阐述内心最可怖的念头,一个个全都扭曲得令人心惊:“你这样把自我交给我,你知道我会刻下什么?”
“你知道我会让你时时刻刻,从里到外,都是被弄脏的?”
“会让你永远也离不开毡毯,而你还心甘情愿。”
“会摧毁你的理智,你的梦境,你的意识。让你只记得我一个人,只记得要和我在一起这件事。想抹掉你的记忆,不让你记起家人、朋友……你的过去,现在,未来,只有我,没有别人。”
“……”
图勒巫师的语速越来越快。
“是你在纵容的,阿尔兰。是你在纵容一头怪物,我够疯了,可你还要我更疯一点。”他一把将仇薄灯紧紧箍在怀里,指尖自少年光洁的额头向下滑,带一种天生的冷意,简直是远古的萨满,在以刀刃,狠狠剖开纯白的羊羔。
当他的手指停在心口,猛地张开,又猛地收拢时,仇薄灯有种错觉。
——错以为心脏被他整个握住了。
不,不是错觉。
原始部族的萨满,有太多匪夷所思的手段,而仇薄灯如今的心跳由他赋予,他确实对属于自己的心脏拥有哪些某些特权……明明手指停在只是心口外,但一收拢,仇薄灯立刻有了真切的触觉。
指痕印在心脏表面,指骨构成不可逃脱的囚笼。
每一次跳动,都会碰到熟悉的刀茧。
图勒巫师真是个最最最愚蠢的猎人。他根本不该主动暴露这种事情——谁能接受自己一颗活生生的心脏,实际上是在他人的掌心跳动?超出一切常理,超出一切认知,简直能吓疯所有人的惊悚。
“你真的愿意吗?阿尔兰,”他逼问,“要是你答应了我,让我变得越来越疯,疯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最后又害怕我了,反悔飞回到你的中原去,我一定会把阿尔兰的脖子,手腕,脚腕全都锁起来,让阿尔兰彻彻底底哪都去不了。一定会剖开阿尔兰的灵识,剥夺阿尔兰的所有认知,只让阿尔兰记住我,记住是我的战利品,我的所有物。让阿尔兰只会一件事,也只能做一件事……”
“我一定会那么做。”
“一定会。”
“可我答应你啊,”仇薄灯仰头看自己可怕的恋人,漂亮的黑瞳跳跃着耀眼的火焰,语速甜蜜而激烈,“你如果害怕,你可以现在就对我那么做——我答应你!阿洛,这是我答应你的。”
仇薄灯伸出手,要去摸图勒巫师的脸。
图勒巫师却按住他的手,转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因克制而紧绷的脸。
火焰照在巫师苍白冷俊的脸上,一会明一会暗。一会儿像古老的宗教壁画上,守卫圣子的武士,沉默忠诚;一会儿又像洞穴里爬出的妖魔,冲圣子伸出血淋淋的手,狰狞可怖。
……他要摧毁阿尔兰的自我,要粉碎阿尔兰的过去,要让阿尔兰变成他的一部分,阿尔兰答应的。他们会变成两个以奇异方式活生生绞在一起的人……不,不不不不,不能那么做,杜林古奥的明火圣火烧出东洲的奢华城池……他可以被阿尔兰毁灭,他不能把阿尔兰毁灭……
“阿洛,阿洛。”
少年被禁锢的手挤进他的指间,又柔又软,却带着惊人的执拗——他扯着他,让他紧紧按住自己的心脏。
“你听,这是你的啊,”仇薄灯出奇地固执,“这一声是你的,下一声是你的,每一声都是你的。”秀美的手指收拢,带着年轻巫师的手指一起收拢,一起握住那颗跳跃的心脏,扑通扑通。
“你觉得它还有可能属于别人吗?”
他松开手,跪直起身,轻柔而又坚定,环住图勒巫师。
“给你啦。”他贴住图勒巫师的脸庞,“你可以对我好点,也可以对我很过分,”他咬着恋人的耳朵,露出一个甜蜜又狡猾的笑容,“反正不论你怎么做,我都快活——挣扎的又不是我。”
——他笃定他的恋人哪怕对他很过分,也会对他很好,那样的话,管他呢!他肯定还是快活的。
仇薄灯的有恃无恐太明显,图勒巫师狠狠地举起他,将他一把按在塔楼的梁柱上。
像祭祀山神前,把羔羊钉在树干上。
——冷厉,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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