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讲!”仇薄灯差点被他气死,怒道,“不算你骂的。”
这边,许则勒磕磕绊绊地给仇薄灯翻译,那边,赞扎手持劲弓,踩着积雪,缓缓逼近。
“阿玛沁!抬头看看,现在袭击部族的是什么——”他冷冷道,“是他们中原人的木鸟!”
“赞扎!”阿玛沁怒极,“别忘了!既是灰狼咬死驯鹿,就别去杀死白狼!”
“哈!”赞扎尖锐地,笑了一声,“他们杀死我的阿尔兰时,可不这么想。他们都该死!这群中原来的贼子!”
他神色陡然森冷:“阿玛沁,让开,否则我连你一块杀!”
阿玛沁握刀的手冷汗直出,她压下火气:“首巫大人很快就回来,你不要乱来。”
赞扎不为所动:“我们图勒本来就没有跟异族通婚的规矩。首巫自己违背禁忌,他真有颜面见诸位勃额吗?”
阿玛沁还想再拖延时间。
仇薄灯却已经冷静下来了,转头对许则勒说:“许先生,让您的阿尔兰不用再说了。”
顿了顿。
“他是内应。”
“什么?”许则勒一怔。
“讲给他听,”仇薄灯站在阿玛沁背后,他出来得匆忙,没有披斗篷,脸颊被冻出一层薄红,“外边袭击你们圣雪山的那玩意……是天兵木鸢吧。”
他抬起头,格外真诚。
“我八岁就玩腻的东西。”
正在翻译的许则勒险些被这句话呛死。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瞅着仇薄灯……天兵木鸢,一架几十万银两的东西,八岁就玩腻了???
仇薄灯确实没撒谎。
仇家宠他,是不计成本不计代价的宠。
别说几十银两的天兵木鸢,上百万上千万的东西,他都随手丢过。二叔公无价的宝剑,就三天两头,被他丢去砸枣子。末了,二叔公还要关切地问一句,剑重不重,要不要叔公帮你砸?
天兵木鸢是飞舟的替代品。
外形像鸟,结构有些像放大版的风筝,底下有乘坐舱和操作舱。但实用性不强,不像飞舟能飞得又高又远,它要烧晶石的,造价昂贵,使用更昂贵。本来就是供给身家富裕,修为不足,又想享受天空的修二代们玩的。
但它们有一个特点。
因为得用晶石启动,一旦零散拆开,表面看就和普通木材没有区别。
也就是说……
走私商贩能够轻松将它们运雪原。
这雪原,面对古老的并不修炼仙法的部族。修二代的玩具骤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战争大杀器。而雪原的雪晶,是公认的,最纯净的晶石……
仇薄灯在刚刚阿玛沁背他下山时,将一些东西跟这场袭击串联了起来——森林,大火,狼群,以及……偷猎被屠的走私商贩。
很奇怪,不是吗?
走私商贩刚刚与图勒部族做完交易,明明知道图勒部族离去不远,为什么他们胆敢在森林中偷猎?
——他们有某个部族的支持。
什么足以令他们自认为,可以肆意偷猎,而不被报复?
——他们为某个部族,某个与图勒仇隙深重的部族,提供了某种他们认为至关重要的支持。比如……协助运送木鸢。
那么,苍狼部族到底是为偷猎杀了那批走私商人,还是为了……
灭口。
“跟你们合作的,应该不是什么有钱人吧?”仇小少爷近乎怜悯,“瞧瞧外边的木鸢,都是什么时候的老古董了……让我想想,它们起飞需要滑行的距离是多少?哦,记起来了,二十洲丈……所以,你们是在群肋山群里组装的?老古董应该不太好驾驭吧?不然你们的同伴也不至于转了大半天,才发现我们的位置。”
许则勒目瞪口呆,还是阿玛沁捅了他一胳膊肘,才记起翻译。
对面的脸色已经开始变了。
“对了,”仇薄灯又道,“那玩意组装的声响有够大的,不是借鼓声压不下去……你们的同伴,组装得蛮准时的,就是真的没有装得太急,装漏点什么东西吗?我刚看到有木鸢自个打旋,撞石头上了。”
许则勒:……
他忽然不太敢转述了。
他怕对面被气得没忍住,直接把小少爷射成马蜂窝。
赞扎的脸色铁青,他冷笑一声:“你们这些中原人,说再多也得给我的阿尔兰偿命。”
许则勒眼皮一跳,面无人色。
管他对面几个家伙是不是内应,眼下被箭指着的他们就是刀板上的肉。
许则勒将近虚脱,阿玛沁握住弯刀,弓步,俯身,准备放手一搏。
仇薄灯也捏了一把汗。
但眼下的情况只能赌一把。
赌一把对面废话这么多,没直接杀人,是投鼠忌器。
他微不可觉地吸了口气,直接从阿玛沁背后转了出来。高筒马皮靴踩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许则勒猛地瞪大眼,阿玛沁反应快,伸手要把他拽回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仇薄灯站到阿玛沁和许则勒面前,张开双臂,正面拦截的四位图勒族人。绿松石、红珊瑚、黄蜜蜡在他发上额上晃动、闪烁、跳跃出炫目的光彩。
“不是仇恨所有中原人吗?”他问,“那还等什么?”
“来,让你杀。”
第28章 浴火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四名图勒族人,陡然陷入僵持。他们不能射箭,不能损害目标。这委实个太过束手束脚的任务——中原小少爷比新羊乳还细腻,比圣雪山的雪还洁白,一碰就碎掉似的。
赞扎朝同伴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端紧弓。
就在他收起弓的瞬间,仇薄灯抢步上前,朝他撞去,就像是只已经被吓懵了的羊羔,愚蠢到主动撞向猎人的獠牙。
但被吓懵的羊羔可不会明明手指苍白,还要死死展开双臂。
——他逼停了其他三人的弓箭!
阿玛沁自他臂下扑出,如猎豹暴起,凶狠地撞向措手不及的赞扎。蓄势已久的弯刀整个地捅进赞扎的腹部!一声嚎叫,阿玛沁拔出血淋淋的弯刀,一声大吼,扼住这个叛徒的咽喉,将他整个举起,砸向右边调转弓箭的两个叛徒!
咚!
沉闷的重响。
利箭钉进赞扎的尸体,两名图勒叛徒被砸得踉跄后退。他们丢下弓箭,拔出腰刀,迎向阿玛沁的弯刀。
与此同时,许则勒已经跟左侧的敌人扭打在一起。一记阴狠的膝撞,图勒叛徒惨叫了起来——许则勒毫无半点武士风范!他他娘的就是个游记家!耳闻目染全是地痞流氓的打架!
真正凶险的战局在右侧。
阿玛沁挥舞弯刀,一人独自迎战两名叛徒。
弯刀跟弯刀碰撞、砸击、迸溅出刺目的火星,她一边挥刀,一边咆哮,简直就是头暴怒的母豹子——她确实是在暴怒!她就没有过这么耻辱的时刻,竟然要靠一位弱不禁风的小少爷来保护!
刀风下劈!
弯刀砍进图勒叛徒的脖颈,一拔,一拉,鲜血泼溅向高空,泼溅向仇薄灯。
顺着他白皙的脸庞向下滑落。
滚烫,腥热。
铛。
最后一名图勒叛徒被许则勒一匕首捅穿咽喉,手中的弯刀脱落,掉在岩石上。
许则勒气喘吁吁,蹬开他的尸体,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跟阿玛沁一起,冲到仇薄灯身边,异口同声地问:“没事吧?”
仇薄灯摇摇头。
只指了指脸颊,说血让他有点难受。
他生得精致,今儿又戴了复杂的图贡珠顶。叮叮咚咚的彩色珠链一垂,就衬得白皙的脸盘越发小巧。血沾上边,有种随时会破碎的凄美。
阿玛沁慌慌张张,急忙翻出块手帕。要给他擦时,发现自己珍藏的丝绸帕子,跟小少爷的肌肤放一起,粗糙得跟抹布差不多……真要擦上去,简直是种罪过。
小少爷闷不吭声,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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