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正好(60)
“是什麽束缚住你,符咒还是法器?哥哥会很多符咒,可以帮你解开。”
九尾白狐看着她,“我为什麽要相信你们?”
望月一愣,九尾白狐的神色里有厌倦,“你叫他哥哥,但你也是受他役使。”
少女怔住,仍扯着白狐衣角。她迟疑地掀起浏海,露出银色的标记,“你看,这个符咒……”
纤细的手指搓过,那标记暂时消失。望月悄悄说,“是假的。哥哥没有役使我,他把我从前一个人手里救出来,是我愿意留在他身边。”说完,对他露出□腆笑容。
九尾白狐一时沉默,望月向周围看看,一双蛇类微凉的小手握住他的手。
“……明晚,我和哥哥在合波角等你!”
九尾白狐垂下眼,掩饰住此刻的神情。
那天晚上,姜焕大张手脚躺在床上。
“明晚,还挺急。”
他这话对同类和藤原都不含好意,宣昶坐到床边,拍拍他的手脚,让他好歹收敛一些,腾出点空位。
姜焕索性半撑上身起来,“喂,这可是拐卖团伙的老套路。先用无辜少女降低你的警剔性,”他做个恶狠狠抓走的动作,“下一步就一翻脸,把你强掳,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宣昶反而一笑,年轻了二十岁,眼角不再有细长的笑纹,神色温柔依旧。
“这麽担心我被掳走?”
姜焕大方承认,“那是。”被拍得往床里一滚,“反正你明晚去,我跟在后面。有什麽不对你赶紧撤。”
合波角,又叫哈伯伊角,也叫北角,在奥利洪岛最北端,是一座高耸的悬崖峭壁。
“合波”和“哈伯伊”都是音译,在信奉萨满教的布里亚特人语言里,这个角的名称意为“獠牙”,远远看上去,也是一支刺入湖中的尖锐獠牙。
深夜时分,贝加尔湖畔,合波角上比别处寒冷。
九尾白狐走到合波角旁,听见“嘶嘶”的蛇吐信声。
阴影里,年轻俊秀的男人迎上,“太好了,你来了。”望月缠在藤原手臂上,从衣袖中探出头,朝九尾白狐打招呼。
藤原轻声问,“可以让我看一看你的束缚吗?”
九尾白狐挽起衣袖,今夜有星无月,星光下,他如玉石般的右臂前臂浮起朱砂字迹。
那是一张符纸上的朱砂字迹,象复印一样转印到人形的肌肤上。
宣昶和姜焕早就向小张天师要了龙虎山符咒,正经符咒,不是小张天师在闲鱼上偷偷摸摸创收的那种。
藤原的脸色变得凝重,他仍然非常礼貌,“能不能让我……”他的意思是触碰。
宣昶略点头,藤原双手握住他的手臂。双手之间的符咒仿佛更清淅,要从平整的肌肤上溢出。
良久,藤原叹息,“很抱歉,张家的道术不是我能抗衡的。单凭我的修为,不足以帮助你摆脱束缚。”
望月担忧急切,雪白纤细的蛇身抬起,猩红信子吐出,却是少女的声音,“哥哥!无论如何,帮帮他吧!”
藤原的眼睛闪动奇异光芒,他用手指抚摸白蛇小小的脑袋,这才带着歉意转向宣昶。
“我的力量不足,但是您应该知道,贝加尔湖畔的奥利洪岛被萨满教认为圣地。萨满教相信万物有灵,如果您愿意与我一起到湖中,祈祷得到贝加尔湖的帮助,也许有一线对抗符咒的可能。”
第62章 十二
宣昶一时不动,藤原轻叹,“望月?”
“是!”星空下,少女声音轻快地应一声。快得如一道光,白影雀跃,从藤原手臂上扑向地面,游动到崖边。
星光下,白蛇鳞片细密,每一片都象映着星光,星光灿灿,波光粼粼。灵动的白影象一道银白丝线投入夜色中的清凉湖水。
藤原微笑,“您看。”
他也走到崖边,深吸一口气,进入湖中。
平静的湖水内蓄灵力,这确实是萨满教的圣地。
这一湖水对被符咒强行束缚的九尾白狐,该是最后的希望,孤注一掷得到自由的可能。
水面破碎,藤原浮出头脸。宣昶知道姜焕就在不远处,缓缓走向前,浸入湖水。
奥利洪岛的东北岸,合波角畔,就是贝加尔湖最深处,水深可达一千六百余米。
宣昶沉入水中,如坠石头向下落,几秒钟就入水十余米。
十几米深的水下,他周身肌肤逐渐长出细密纯白的锋毛,柔滑如水的皮毛轻轻晃动,不多时已化作九尾白狐。
望月灵动地游动,更象湖水里的一道光跳跃闪动。
藤原游向宣昶,双臂虚张,九尾白狐原型巨大,大小如一头象。以藤原一个成年男子的身材,张开双臂也就抱住九尾白狐的一只爪。
藤原暗藏欣喜,“请忍耐一下。”双手按上白狐的前爪,白狐低嗥一声,一只前爪上又浮出轮转不停的符文。
他们不断下降,瞬间已沉入湖面下百米。藤原握住符文,本应浮在肌肤上的虚影斗然变成真正的符纸朱砂。
他嘴唇轻动,口中念念有辞,不是汉语,最后疾喝一声,“破!”
朱砂咒文的符纸竟被他一把扯破,重获自由时刻,常理看来,藤原下一个动作该是放手,但那只手反而背握身后,白影一晃。
他两指夹着一只锋利毒牙,尖刺尚未触到宣昶皮肤,眼睛先触到宣昶的目光。
宣昶眼中一片平静,没有丝毫获救自由的狂喜。藤原背后发冷,如被冰锥刺背,寒意扩散,整个人被从水底击飞,重重落入湖底,激起浑浊泥尘。
危机解除,背后却传来姜焕情急的声音,“小心!”
在他背后,隔着混乱的湖底泥尘,望月面孔裂开,也露出狰狞毒牙。
人皆以为被驯服的妖只能被操纵,却没想到那只是降低人戒心的幌子。藤原只是木偶,四肢上的线都提在望月手里。
可宣昶早有戒心,细长的白蛇被推出几尺。
姜焕游到他身边,在水底也能言谈自如。
“我就说,这失足少女是装出来的失足少女,”隔着烟幕般的尘沙,姜焕懒洋洋扫视“望月”的身影,“只怕根本不是女。”
烟幕那端传出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假狐狸身上的龙味,我隔着一整个岛都能闻出来……”
宣昶与姜焕对视,这笑声不男不女,并非中性,而是同时兼具男女,总有两个声音叠在一起,一时是青壮男子与八十老妪同时说话,一时又是尖声女童和垂暮老翁。
宣昶点评,“看来你没说错。”
纵使看不透烟尘,也能看见烟後的黑影膨胀拉开,象从一条蚯蚓身躯里拉出一条巨蛇。
姜焕只预计了“望月”原型巨大,等到烟尘都消散,才骂出一句,“这什麽玩意,克苏鲁?”
星光璨烂,照映贝加尔湖,寒冷漆黑如夜色的千米湖水以下,只有宣昶用法力照明的长宽高数丈内肉眼能辨物。
“望月”,或者说柳类,已经化出巨大的本体。他以人类之形出生,现在的形态却是……
姜焕一开始只能看见柳类几丈长的身躯,如同巨型白蛇,却没有鳞片,光滑的身躯上像披着羽毛——细看才知,那不是羽毛,都是手指粗的肉须。
肉须如虫一般蠕动,不按水流,而各朝不同方向,仿佛都有自己的意识。
烟幕完全散尽,柳类的头部才露出。他的头有正反两面,每一面长着一张脸,不同的声音从不同的嘴里冒出,每面的两只眼睛长得很高,该有鼻子的地方是拖到背上,如长发似的肉须。肉须飘开,露出两张大口。
柳类纵情地笑,“我耗时最长的作品,就是我自己!”
许多年前,上古水族就化出人形,与人共处。
今天一个普通的凡人,也许身上留存着不止一种水族的遗血。
柳类那一支崇拜真龙,也坚信自己是龙的后裔。柳类在别的妖身上做过无数次返祖试验,确认基本安全後,迫不及待把返祖的灵药用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