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正好(37)
这话语气摆明了犯欠,宣昶看他,“画符?”
那意思是农家乐,烤全羊,哪来的朱砂和笔,画哪门子符?
姜焕扫视桌上,看见蔫了的两三包薯条和番茄酱,“要不你将就将就?”
薯条蘸番茄酱画符,宣昶理都没理他,起身出雨棚。
农家乐的老板和小工都在后面厨房里聊天,没人叫谁出来呀。
于是也就没人看见,宣昶走入雨中,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鞋尖,包括那一身订制西装,竟干爽笔挺,连一滴水都没沾上。
姜焕切着羊肉,美滋滋大嚼,转瞬之间,宣昶的身影消失不见。
下午两点的漆黑云层之上,一条青龙盘旋,在高空上须发飘散如同在水中。
宣昶飘到与龙首等高,相距十丈。青龙俯首张口,吐出龙吟,“寿阳王,我今日来不为争斗。”
这天下午,北京的雨来得邪门。几分钟天昏地暗,大雨瓢泼,马路上雨水溅起老高。
大风大雨中,姜焕所在的雨棚奇迹般不被风雨摧折,他就着这一时的凉爽吃肉喝酒,还盛了一碗羊肉汤。
塑料雨棚边缘的雨滴从幕变成线,又渐渐稀疏成滴,突然雨停了,只剩下偶尔树叶上的水时不时落下,拍打棚布。
宣昶不想引发不必要的惊异,现身后从门口走进,刻意沾上几滴雨。
宣昶衣领上带着雨水痕迹,姜焕特别大爷地招呼,“回来了?别客气,赶紧吃点。”
话说完骤然发现,桌上的羊被他敞开吃过,割得惨不忍睹,处处见骨,凉拌菜全扫光,碟子里一层酱汁蒜末,肉只剩一条羊腿。
他索性把手里的羊腿朝宣昶举了举,“要不你来一口?”
宣昶看了看那条烤羊腿上撕得乱七八糟的牙印,理都不理他,自己倒了杯茶水喝。
姜焕问,“谁呀。”
宣昶端着茶杯,“一条龙。”
姜焕嚼着羊腿,颇为惋惜,“没打起来?我可好久没活动手脚了。”
宣昶眉角轻抬,“来讲和。”
他看着姜焕一脸惊奇,从容说,“龙族听说你怀上了,他们也子嗣艰难,所以提出在五十年内免战。”
一大块羊肉卡在嗓子里,饶是他喉咙眼大也呛咳几次,手上的羊腿都不香了。
姜焕心里“操”了几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哟,合着龙族都知道了。”
他再吃不下去,把手一擦,站起来大步出去叫老板,“老板,我们有事出去一趟,剩下的羊给我烤好打包!”
他开手机发语音,“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给我滚到酒吧。老子有话要说!”
这一天下午,酒吧的常客齐聚,梅小圆也搬了个板凳坐在酒吧里。
姜焕抱着手臂,瞥过所有人。宣昶早已坐定,仪态优雅,在喝一杯俱乐部苏打。
姜焕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根往外冒。
“我告诉你们,都给我洗干净耳朵听着。我没怀孕,我——没——怀——孕——听懂没?”
妖怪们点头如捣蒜,程斯思说,“师父,那个,怀上了也不丢人……”
姜焕暴躁,“丢你祖宗!这和丢人有关系吗,没有就是没有!”
程斯思发愁,“动不动就祖宗,您这胎教可怎麽办哪。”
姜焕怒极反笑,“胎个屁!我告诉你们,我肚子里除了十包薯条两只羊,连个屁都没有!”
从妖怪到修道之人大气不敢喘地听着,姜焕目光像电光扫过,没反驳的可也没相信他的。
他一直盯到宣昶,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还得宣昶开口。
姜焕大步抢到宣昶面前,“我没有。我告诉你,你们再逼我,我现在就拿把刀把肚子剖开!”
他打定主意撒泼犯浑,满酒吧找利器,妖怪和徒弟们跟着他乱窜,七嘴八舌劝,“使不得使不得!”
他找来找去找不到,索性一把抓住宣昶的手,把他手上龙血剑化成的指环撸下来,“你们信不信,啊?你们信不信!”
那柄剑只有在宣昶手上才能显露剑形,姜焕以法力催动,剑却还是个殷红指环。
宣昶看他一眼,一弹指,姜焕抢走的指环立即转为长剑。
姜焕双手握剑,对着剑锋愣了一愣。
宣昶重端起那杯俱乐部苏打,甚至还带一点淡淡笑意,“你剖。”
姜焕握着剑变换几次握法,上不来下不去。
“……你这是逼我抹脖子,谋杀亲夫啊你!”
姜焕把剑架在脖子上,宣昶压根不理他,说一声,“抹完把剑还我。”放下杯子迤迤然离去,把姜焕瞪大眼晾在原地。
第37章 八
宣昶走了。
……走了。
在姜焕要死要活的时候走。
酒吧里的妖怪面面相觑,姜焕一时半会下不来台。
他把剑反手一握,剑锋过处,妖怪们扇形倒了一片。
姜焕抬高嗓门,“看什麽呢?一天到晚凑热闹,一个个的唯恐天下不乱!”疾言厉色,把酒吧里的妖怪训了一顿。
他本来就英俊得有几分凶悍,这会儿怒气如暴雷,把妖怪们训得发懵。等他也脚底抹油走了,妖怪们才咂摸出来。
武星星说,“老板刚才是不是……在找补面子?”
“嗐,这……”
“啧啧。”
“您说至於吗。”
“唉。”
妖怪们叹息四起,有志一同地想:有本事你冲你老婆发火呀!
姜焕确实不敢冲宣昶发火,易一还在为人民服务,程斯思和梅小圆尾随他回院子。
一进院门,就看见院里摆着三只烤羊,姜焕屁股坐在桌子上,正在用牙撕一条羊腿上的肉,龙血剑就摆在他身边。
程斯思伸脖子望了望里面,师叔祖根本不带理他师父的。他心里七上八下,姜焕孕期暴躁就算了,孕期和师叔祖失和,这小师妹或者小师弟生下来,脾气别比姜焕还臭吧……
他也不敢说话,梅小圆更是左看看右看看,一个字不敢冒。
院子里只剩姜焕泄愤似的吃,他大吃大嚼,半小时把三只羊都塞肚子里了。这才觉得哪不对,他方才,好象,似乎,大概,隐隐约约吞了根羊肋骨。
这东西不消化,蛇的常槼操作是把骨头呕出来。但是他现在要是把骨头呕出来,姜焕的脸色铁青,那不是做实他怀上了?
小院里的气氛一时十分的尴尬,宣昶在房中,院子里两妖一人,三双眼睛六目相对,一地羊骨头。
姜焕把龙血剑往程斯思怀里一甩,偏个头。
“去,送进去。”
程斯思差点被砸得坐地下,这哪是剑,分明一个20kg的杠铃。
程斯思扛不动,梅小圆去搭了把手,抱着剑尖,一人一妖吭哧吭哧往游廊上送。
程斯思敲门,“师叔祖,师叔祖,我们来还剑。”
毕竟是两个小辈,门打开,他们手上蓦地一轻,龙血剑飘起入内。程斯思长出一口气,反手擦了擦汗。
气氛压力太大,程斯思天没黑就溜了,梅小圆也连晚餐都不敢提,啃了两根火腿肠,喝了一瓶矿泉水,老老实实挂墙上。
姜焕待在客房里,半夜实在顶得慌,到院子里化出原形。
他真化出原形这院子装不下,唯有缩小许多,在这光线熹微的夜里,周身巴掌大的黑色鳞片幽幽反光,如一座阴影堆起的山峦。
他先是盘旋在院中,扭动身躯,可胃里的羊肋骨挤不出来。尾巴拍地无济于事,索性撑起头来,一长条游上长廊,反复把肚皮压向石阶。
折腾二十多分锺,张大嘴,月光下,一根羊骨折断成骨渣,还完整的部分闪闪发光,带着胃液,从蛇大张的喉咙里挤出,坠到地上。
巨大的黑蛇还干呕了几下,这才把头靠向又小又矮的石桌。
巨大的身躯缩小,变成人的大小,头脸手臂恢复,下半身暂时懒得变,还是盘成一团的蛇尾。
长廊上响起轻轻脚步声,宣昶向他走来,把一杯水放在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