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就像是放在这里,假装自己在摆摊的幌子,实际在暗自偷懒一般...
晏辞沉默一下:“...道长这是刚出摊?”
道士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指了指男人的方向:“刚出摊,不过第一个施主刚刚已经走了。”
晏辞奇道:“道长为何不与他算卦?”
要知道外面那些拿着幡可是巴不得有人来找他们算卦。
“嗯...”那道士沉吟了一下,正色道,“其实贫道有个怪癖,只愿意给合眼缘的施主卜算。”
他用修长的指弹了一下身前的纸片:
“如果不合眼缘的施主,就算给千金于贫道,贫道也是不会算的。”
晏辞在心里暗自摇头,什么卦会有人愿意花千金求啊...
可是道士语毕,和颜悦色地抬头,打量了一眼晏辞,声音依旧悦耳:
“小友很合贫道眼缘,要不要坐下来让贫道算上一卦,分文不取如何?”
他语毕,又自然地笑道:“可是很多人想求的。”
如果是外面那些走街串巷的道士跟晏辞说这句话,晏辞肯定是要笑出声的。
然而面前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第一次见面那般,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晏辞动作顿了一下,于是撩起下摆在道士面前坐了下来。
这期间道士一直看着他,目光却并不唐突,反而透露着一股重视的意味在里头。
晏辞吸了一口气,问道:
“...所以要怎么做?”
他这布上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要看手相?还是看面相?
道士也不遮遮掩掩,坦然道:“能看下小友的手吗?”
晏辞迟疑一下,还是伸出了右手,道士就这样看了一眼,接着了然地点了下头,随即微微一笑,然后从袖中掏出三枚铜板:
“昨日沽酒恰好剩下三文铜钱,小友不如就用这个吧。”
他指尖夹着三枚铜板递过来,晏辞有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接了过去。
“所以小友想问点什么?”
晏辞本是不信这个的,但是不知是不是这人身上的气质,于是想了想,选了个折中的:
“...那就运势吧。”
他按照道士的指示,将三枚铜板合在掌心中,默念着所求,然后依次摇了六次。
直到第六次,三枚铜板同时落地,旋转片刻之后,伴随“当啷”一声脆响,平躺在地面上。
掷六次而成卦,六次投掷,正好组成了一个卦象。
道士全程一言未发。
当他看着第六次,全部正面朝上的三枚铜板,沉思片刻,竟然难得的沉默了。
晏辞看他盯着那最后一次落地的铜钱许久没有出声,终于忍不住道:
“道长看出什么来了?”
道士听到他的声音才抬起眼,眸子黑白分明,漂亮非常。
他指着地上的铜钱,也不隐瞒:
“此卦名为‘天地否’,乾上而坤下,天气上升,地气下沉,此意天地之气不交,万物闭塞不通。”
晏辞一头雾水,追问道:“...然后呢?”
道士笑了一下:
“实不相瞒,这并不是吉象。”
“如果小友度过卦象中所示险阻,则万事顺遂。”
接下来就该说度不过会怎么样了,晏辞知道再往下问显得自己很傻,但还是问了:
“如果不能呢?”
道士抬起头,依旧是席地而坐的姿势,但是晏辞却觉得他神色上正色许多:
“如果不能——”
“轻则时运不济,重则祸难临身。”
第84章
“...”
这句话如果是被街上那些不知真假的道士说出口,晏辞会一笑了之。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被这句话直接噎在了原地。
他一脸不解地看向道士。
而道士只是盘坐在地,将手拢在袖子里,目光通透地注视着他。
这人的眼睛里带着光,那眼神并不犀利,眼睛反而像一面镜子。
被他注视的时候,晏辞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明明白白的感觉,就像是第一次在楼梯口遇到的时候那样,他浑身又生起了一种不适感。
也不知道是因为眼前这人气质出众,还是说姿容风华,或者说他通身气质皆是令人安心,以至于晏辞情不自禁地在脑子里把他说的话重复一遍,开口问道:
“...道长这句话何解?”
道士眼睛微抬扫了他一眼,那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一瞬间将其所有的神情都尽收眼底,他眸子微不可察地转了下,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朗朗,说出的话却非常欠扁:
“小友吉人自有天相,就算真的遇到灾厄,只需谨慎行事,相信凭借小友的命相,定能化解。”
晏辞正在凝神屏气地等着他解释,结果他突然来了这一句,给晏辞的感觉就好像看电影快到高潮的时候,突然屏幕坏了。
晏辞表示十分不满。
然而对方就像在吊他的胃口,伸出清瘦的手,将地上的三枚铜钱一一拾起,重新收回到袖子里,竟是再不说一个字。
整个过程神色淡定非常,直到感受到晏辞不满并且探究的目光,道士这才抬起头,诚恳道:
“哦,这是江湖上大家约定俗成的说辞,为的就是让算卦者心甘情愿掏银子解厄,小友以后遇到这种事莫要被骗了。”
...我信你个鬼。
然而道士已经将摊在地上的布随意一卷,三下两下把本来就不多的东西塞入一旁的行囊里。
他站起身,身高和晏辞差不多高。
晏辞没想到他这就准备收拾东西走人,有点惊异:“道长这就收摊了?”
道士将行囊随意往后背一背:“小友不知,贫道的规矩就是每天只算一卦。不合眼缘者不算,时辰不佳不算,心情不好不算。”
“所以贫道说小友运气甚好,正赶上天地人三才顺意,果然是贵人相。”
晏辞皱着眉听着他的话,自己是不是贵人相他不知道,不过他觉得这人到现在还没饿死,真是个奇迹...
道士依旧一身青色的大襟宽袖,看不出材质的道袍,脚上踏着一双单底履鞋,他顺手将一顶宽大的青笠扣在头上,整个人有种飘然欲仙的气质。
等到收拾好东西,才重新看向晏辞,和颜悦色道:
“此处有一处灵台观,贫道有一位旧友在此修行,恰逢其开观,所以特地来此拜访,不过可惜的是到了山脚便被人拦下了。”
这道士倒是和其他人不同,是来拜会友人的。
晏辞闻言却摇了摇头,接着跟他说了灵台观不允许外人入内的规矩。
对方听完神色上没什么变化,点头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了,贫道与友人有十载未见甚是想念,一路步行至此便是想拜访灵台观的。”
他自言自语着,忽然想到什么。
“哦,对了。”
他停下脚步,朝向晏辞,左手抱住右手举至胸前,笑道:“算上这次,跟小友已有三面之缘。”
他微微颔首:“贫道云游散修林朝鹤,道号清妙,有礼了。”
根据道规,这种散修道士便是以支笠箪飘,孤云野鹤之身云游名山洞府,问道亲师为名。
所以这道长独自一人来此,想要拜访同为天师道道观的灵台观,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这是一个相当郑重的道家介绍,完全不像之前还有些不太靠谱的样子,以至于晏辞不得不以同样的“拱手礼”回礼。
“在下白檀镇晏辞。”
道士听到他的名字,眸子微微一动,下一刻竟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贫道听过小友的名字。”
这回轮到晏辞错愕了,自己什么时候出名到连云游道士都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道士见他的样子,笑了一声,指着东边的天空解释道:
“贫道月前本是云游至白檀镇,听着街头巷尾的走卒小贩都在谈论小友的名字,初时还以为是上了年纪的香师,没想到今日一见,小友竟是这般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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