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靖王阅完,侍卫又从怀中拿出一卷信鸽上的字条,“主子,这是京中……沈大人寄来的。”
靖王一顿。
沈木鱼闻言从窗口飘了过来,惊喜道:“我爹?给我的?”
侍卫低头,只将卷成小指粗细的字条递了上去。
沈木鱼上了几个月的天子课堂,如今认识的字可不少了,不过到底是军用的信鸽寄的信,他拿前征求了靖王的意见,才自信的接了过来。
匆匆展开,沈木鱼立即吓得将字条藏到了身后。
沈老头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才代为掌权几天这就飘了,都敢叫靖王“竖子”,直接冲靖王下战书了!
这么会骂不要命啦!
靖王蹙眉:“写了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叫我注意安全。”
可不就是叫他注意安全,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翻译过来意思就是他沈木鱼要是缺胳膊少腿少一根头发丝,靖王就可以准备准备在江州入土与世长眠了!
与世长眠!多酷的威胁!
沈老头终于要准备买凶杀人了吗!
户部郎中暗杀靖王暴露一家子秋后抄斩你忘了吗爹!
你自己厕所跳高别老带着我一起找死啊!我都掉了多少头发了!
沈木鱼把这大不敬字条揉成团扣烂,背后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头顶的大刀又离近了一寸。
今日去哪逛的心思全没了,待侍卫退到门外,沈木鱼思量着如今他和靖王的关系能给中书令买凶暗杀的罪名轻判到什么程度,一寸一寸的挪步过去,笑容前所未有的殷勤讨好:“嘿嘿,王爷。”
靖王抬手,沈木鱼立刻握住他的手讨饶:“哥哥!好哥哥!”
凌砚行被他叫的耳根子阵阵发软,顺势牵过他的手捏了捏,“无事献殷勤,再叫几声。”
沈木鱼心说别说是叫“哥”了,就是让他叫“爸爸”也行啊,是个男的果然都逃不过这两个称呼,哪怕是靖王也不例外。
真男人从不在嘴上占便宜!
“哥哥!哥哥!哥哥!”
扯着嗓子清脆的喊了两声,靖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温和下来,沈木鱼拉过凳子贴着靖王的胳膊坐下,试探道:“哥,清阳县的知县和富商勾结,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处理呀?”
“斩了。”
沈木鱼吓得缩了缩脖子,嘟嘟囔囔:“他要是还买凶杀你呢?”
“知错不改,满门抄斩。”
这么会押不要命啦!
沈木鱼心虚:“那如果是我爹呢,您会不会……”
凌砚行瞧他这副乖巧又心虚的模样,心中的欲.望被勾了起来,倾身过去,残忍的开口,“那得诛九族。”
这话倒是不假,中书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若是动了这些歪念头搜刮民脂民膏,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罪,诛九族还算是轻的。
沈大人一生克己复礼,教出来儿子真是……孝死爹了,怎么整日想着让他父亲掉脑袋的事情。
沈木鱼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眼珠子瞪得猫儿般圆,瞳孔地震,眼眶顿时委屈的红了。
他辛辛苦苦当了这些日子的舔狗,吹了那么多彩虹屁,说了那么多土味情话逗他开心,怎么还从满门抄斩加重到诛九族了!
小气鬼!再也不和靖王玩了!
显然将人欺负的可怜兮兮,再欺负下去只怕再难哄好了,靖王见好就收,伸手将人揽进怀中:“整日胡思乱想,中书令爱民如子,不会有那一日。”
“我就是假设一下嘛。”
“假设不成立。”
凌砚行不容置喙,驳回了沈木鱼的设想,沈木鱼不高兴的把嘴噘了起来,翘的能把整个江州都挂上。
沈老头会不会犯错他还能不知道吗!
靖王我劝你话别说太满,说不定我爹的杀手已经在路上了!
靖王喜欢的紧沈木鱼这副委屈又傲娇的模样,搓了搓他翘起来的唇瓣,用指腹压平,哑声开口:“真有那一日,哥哥保你。”
沈木鱼耳根一热,下意识想伸舌舔唇,却忘了靖王的手还捏着自己的嘴皮子,舌尖碰到一块粗粝的不属于自己皮肤,他嗖的又把舌尖缩了回去,闹了个大红脸。
唇瓣不好意思的抿起,像被人碰了敏感的缩回贝肉的扇贝,靖王指间一空,只留下了一点湿热的触感。
沈木鱼缩着嘴哼哼唧唧的含糊道:“那我爹呢?”
靖王:“……”
眼看着少年不依不饶,听不到满意的答案不肯罢休,凌砚行无奈,回想起沈木鱼醉酒那日的话,顺着他的话道,“那便流放?”
流放和问斩,结局都是死,只是一个死的痛苦些,一个死的利索些罢了。
他这位岳丈能将沈木鱼拉扯大,当真是十分的不容易。
沈木鱼却高兴了,流放总比砍头强!他可爱死靖王了!
沈木鱼又高高兴兴的贴了过去,哥俩好的将胳膊搭到了靖王的肩上,和他排排坐着,任由对方捏扁搓圆。
两人和好如初,出门前,靖王将能调集州县兵马的王爷腰牌给了沈木鱼。
.
衙门牢房,暗沉的牢狱内散发着一股常年散不去的霉味和腐臭,叫人闻了几欲作呕。
靖王一出门便被两个衙役绑到了这里,粗糙的麻绳从胸前交叉穿过,双手绑在身后,脊背却依然挺拔,即便是站在稻草堆的牢房里,却依然好似等待臣服负手而立的君主。
靖王嫌恶的扫了一眼地上潮湿的稻草,环顾四周,一目了然——这是关押死囚的死牢。
“我,我是冤枉的,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愿意捐出一半的家产,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边上那间牢房响起,那人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裤管子空了一只,从那张沾满泥血的脸上依稀可以辨认出,正是两日前扬言要告冯平江最后失踪的刘老板。
“兄弟,别嚎了,我们这里哪个不是冤枉的。”
“就是,进了这里啊,就别想着出去了,原先住你那间的还是个秀才嘞,说是什么冯平江那个孬孙看上了他的砚台,他只是不愿卖,就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关进来了,上午那姓冯的和他说他娘不仅把砚台拿来了还把他媳妇卖了还得磕头送钱,直接就气死了,我劝你啊还是省省力气做个饱死鬼算了。”
“禹州石砚!我也是因为禹州石砚进来的啊!我不是本地人!冯老爷,冯老爷你饶了我!”
凌砚行眉心蹙的更紧,在清阳县住了四五日,他也已知道了当地百姓并不知道江州灾情朝廷免了江州三年赋税。
但县中百姓皆忌惮冯郑二人,又防着外地商户,即便他们旁敲侧击,也问不出什么。
靖王沉沉开口:“既是冤案,原先的死囚去哪了?”
对门的壮年瞧了凌砚行一眼,有些可惜这样俊俏的人马上就得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说道,“原来的被放走了呗,变卖家产,给姓冯的和咱们的父母官大人塞足银子,死罪就变成了无罪,我顶罪的那个人,强占人妻打死人家一家老小,什么事儿都没有,我一生没做过什么坏事,只是因为交不起今年的税收,不肯拿出房契地契来抵,就被捉进来当了替死鬼,我妻儿无所依靠,最后只能签了卖身契给人做奴隶,也不知道现在还活着不。”
凌砚行眉心皱起,拧出一个“川”字。
那人越说越气,指着天骂了起来。
靖王将他的话略加理解,便大致懂了清阳县如今的现状。
原是衙门以加固河堤为由,成倍的向百姓收取各种费用,交不起的便将人赶出去,没收家产田地。
这些流离失所的农户无处可去,只能沦落成乞丐,或是签了卖身契给富商做奴隶。
住过的空屋,便由衙门收回,再以高价卖给商户,商户分给奴隶和佃农,这样一来,只需要赏口饭,所有的收入和粮食便都分文不收的流进了他们的腰包。
也正是如此,县城外才会有那么多的风烛残年的老乞,也正是如此,县内县外简直如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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