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昙昼身后,有人幽幽说了一句话:“你说的是这具尸首么?”
一个头蒙白布的人,突然从杜昙昼后头出现。
杜琢愣了一瞬,爆发出此生最惊惧的惨叫:“有鬼啊——!”
杜昙昼被他喊得耳膜嗡嗡作响,连天边的飞鸟都被他惊得振翅高飞。
莫迟摘下脸上的布,露出诡计得逞后的微笑,乐颠颠对杜昙昼说:“我小时候要是吃坏了东西犯恶心,那群夜不收就是这么吓我的,现在终于轮到我吓别人了。”
杜昙昼又好气又好笑,见莫迟难得露出笑容,属实舍不得批评他。
杜琢着实被吓得不轻,上马车时腿还在抖。
莫迟道:“怎么样?有用吧,是不是完全不恶心了?”
经此一吓,杜琢倒是真把尸体的惨状抛之脑后了,他转向莫迟,语气诚挚地说:“莫郎将,小的知道你是在帮小的,可下回能不能提起通知一声,小的三魂七魄都被你吓飞了,心脏现在还在扑通乱跳呢。”
回到馥州府衙。
尸体被仵作抬下去验尸。
杜琢朝两人摆了摆手,气若游丝道:“大人,小的实在没力气查案了,要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说完,颤颤巍巍地走了,背影都透着心有余悸。
后堂内,杜昙昼将时方砚的遗书和官府摆放在桌上。
他问莫迟:“你怎么看?”
莫迟回想起遗书内容,说:“时方砚正月初八离开缙京,算他正月二十三到馥州好了,到现在也不过才一个多月。一个月内,他能犯什么样的大罪,严重到需要他以死谢罪的地步?”
“不错。”杜昙昼赞同道:“这是其一。其二,时方砚考上神童科进士后,备受当地县官关注,还把他的事迹记入了县志。几年前,时方砚十几岁时,县志曾记过关于他的一件事,说他外出捕鱼时,一个人就救起了三个失足落水的孩童,说明他水性极佳。”
如此善水者,若是真要自我了断,会选择投湖吗?
莫迟又看向遗书。
写遗书的纸就是官府常用的淡黄色宣纸,纸张十分平整干净,字迹清晰,像是刚写完不久的。
杜昙昼:“写书人运笔稳健,措辞典雅,不像是被迫或匆忙间所写,而应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写就的。而且冉遥对比过,这就是时方砚的笔迹。”
莫迟思索道:“我不是在看笔迹,我是在看这张纸,今日我们赶到临淳湖边时,我见那馥草上遍布露珠。仵作的尸检尚未结束,无法得知此具尸体死于何时,就算他是昨晚坠湖的,这封遗书在岸边放了一整夜,定会染上露水。干燥后,纸张会变形发硬,可你看这张纸,崭新如初,不像是在湖边放过很长时间的样子。”
杜昙昼听完,沉吟不语。少顷,又道:“遗信的确有疑点,还有一件事,冉遥说他带人在湖边找到了时方砚的官服官帽,却没有提到鱼符。”
他展开时方砚的官服,腰带上如也,没有腰牌也没有鱼符。
莫迟眼尖,腰带里似乎夹着什么,露出了一小角。
他捏住边角将那物事夹了出来:“是当票。”
当票来自一间名叫瑜宝翡的典当行,上面写,时方砚以二十两的价格典当了某物,以三月为期。
“二十两。”杜昙昼觉得奇怪:“以时方砚的俸禄,怎么会只为了二十两就典当东西?”
莫迟:“这家当铺昨日我见过,我知道在什么地方。”
“走。”
二人走到正堂外,听到堂内传来威武之声,杜昙昼诧异道:“天刚亮就升堂了?”
旁边的杂役听到了,向他禀报道:“回大人,一早就有人来报官,是馥州城富商伍铖,好像是说他儿子失踪了。”
堂内,冉遥的问话清楚传来:“伍铖,发生何事?细细道来。”
杜昙昼带莫迟驻足廊下,听了下去。
伍铖语气焦急,忧心如焚:“大人!草民之子伍睿杰已连续三日不见人影!昨晚,草民带众家丁四处搜寻了一夜,一无所获!家中老母担忧孙儿,急得都病倒了,还请大人派府中铺兵,替草民寻找他的下落!”
冉遥:“莫急,本官将画师找来,你儿样貌如何,尽数告知于他,让他替你画出画像。本官命人贴于榜上,让馥州城的人都为你留意。”
有衙役从堂内匆匆走出,前去寻画师去了。
杜昙昼没听出有何不妥,对莫迟道:“走吧。”
瑜宝翡典当行内。
杜昙昼拿出当票,花二十两赎回了时方砚典当之物。
掌柜在柜台后找了一会儿,找出一个小木盒,递了出来。
杜昙昼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金色的钥匙。
杜昙昼放在手里掂了几下,道:“是金子的,怪不得这么小一点就能当二十两。”
“不知这钥匙开的是哪里的锁?”
杜昙昼想了想,道:“去时方砚家里。”
时方砚赁居在离府衙不远的一间平房内,杜昙昼亮出腰牌,让房主打开门后,二人走了进去。
只见房中陈设简单,除必要家具外,没有任何摆件装饰。
二人走到床边,莫迟忽然见到床底边缘的木制地板上,有几道划痕,像是被重物磨损导致。
莫迟低下头,往床底一瞧,立刻对杜昙昼道:“这里有东西,好像是个……金光闪闪的盒子?!”
将床底之物拖出来后,杜昙昼明白莫迟刚才为什么停顿了。
“果然金光闪闪,晃得人眼睛都疼了。”
莫迟拖出来的,是个金镶玉的方盒,盒子通体都是汉白玉所制,但盒盖和四边却镶满了金子做的纹饰。
看似不大,但相当有分量,否则也不会在地上磨出划痕。
盒子上有一个小小锁眼,杜昙昼掏出从当铺赎回来的钥匙,轻轻插入,往右一旋。
咔哒一声,盒盖应声而开。
杜昙昼把手放在盖子上,却没有贸然打开,“不会我一打开,就从里面射出毒箭,让你我二人命丧当场吧?”
“不会。”莫迟很笃定:“玉盒笨重,很难在其中设置暗器,你说的那种东西,一般都会用木盒,而且……”
“你怎么也学会卖关子了?而且什么?”
莫迟迟疑须臾,道:“而且以你我此刻的站位,就算真有毒针射出来,射中的人也只有你,我离得太远了。”
杜昙昼转过头,颔首注视他。
莫迟默默移开目光,手指无意识地在衣服上搓了搓。
令人不安的沉默弥漫在房中,莫迟无声地吞咽了一下。
杜昙昼突然抬起手,屈起手指放在嘴前呵了口气,对准莫迟脑壳就是用力一弹。
“哎哟!”莫迟捂住额头,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杜昙昼犹嫌不足:“让你长长记性!”
话是这样说,真等到打开盒盖时,他还是用身体小心翼翼地把盒子全部挡住,嘴上还念叨:“要是我真出了事,你又见死不救的话,我做鬼也缠着你!”
莫迟小声嘀咕:“鬼要是都长你这样我也不介意。”
“什么?”杜昙昼回头看过来。
莫迟嘴合得严丝合缝像珠蚌,充分用行动表示,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
杜昙昼把盒盖完全翻开,里头果然并无异样,只有一封信。
“过来看看。”
莫迟走上前,见信封上写着,临台侍郎杜昙昼亲启。
“是写给你的?”莫迟拿起信封一看:“封口还用浆糊严严实实粘住了,他怎么知道你会来馥州?又怎么确定你能找到这封信?”
杜昙昼也没有头绪,只觉得事态愈发扑朔迷离起来:“拆开看看。”
莫迟也不客气,直接撕开封口,取出了信。
两人一起,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信上内容并不长,时方砚说,他来到馥州后,得知临淳湖上有水匪肆虐,于是假扮成渔民,暗中调查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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