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迟此举算不上无情,但也称得上是极度冷静了。
他好像永远只会把目标放到第一位,任务完成前,其他的东西都要靠后。
也包括他自己的命吗?
怀宁不知道答案。
大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杜昙昼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带着杜琢和临台护卫也赶了过来。
而怀宁惊讶地发现,就在杜昙昼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那个被她认为极度冷静的莫迟,脸上居然浮现了如临大敌的表情。
他硬着脖子,一点一点地侧过身,把左手臂藏在身后。
而赵夫人也发现,那位芝兰玉树的临台侍郎走到院中,既不看她,也不看郡主,而是把眼神放到莫迟身上,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圈。
暂时没发现他受伤后,杜侍郎明显松了口气,这才分出神来关心郡主和赵夫人的安危。
“有莫迟在,二位应该无碍吧。”
怀宁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本宫和赵夫人好得很,一点也没受伤,就是赵夫人受到了惊吓,恐怕回府后要找个郎中瞧瞧。”
赵夫人施了一礼:“多谢侍郎大人挂怀,妾身自是无碍,只是妾身的夫君赵慎不见了影踪,似乎是在从官署回府的路上失踪的,不知大人可否帮忙寻找他的去向?”
杜昙昼有些惊讶,他明明吩咐过太常寺的人,无论谁来问都要说赵慎因公务缠身,近几日需留在官署办公。
怎么赵慎刚被抓进临台,赵夫人就发现他失踪了?
“是本官疏忽了。”杜昙昼面不改色:“夫人无需担忧,其实是临台有件案子,赵公子可能知情,于是本官就在他离开官署后,将他请到了临台,没来得及派人及时通知,是本官的不是,给夫人赔罪了。”
他拱手行了一礼。
“案子?”赵夫人又紧张起来:“什么样的案子?严重吗?赵慎他——”
杜昙昼对她身后的婢女道:“还不快站起来,送你家夫人回府?”
婢女颤颤巍巍站起来,白着一张脸,扶着夫人往外走。
赵夫人频频回头,她听得出杜昙昼有所隐瞒,但也知道即便追问也得不到答案,只能心事重重地走了。
怀宁对杜昙昼的态度十分不满,责问道:“你们临台办事怎能如此不周全?她可是身怀六甲,你们带走人家夫君也不知道知会一声,万一吓到了她,影响到腹中的孩子,赵将军不唯你是问!”
“殿下说得是。”杜昙昼从善如流:“只是下官觉得,下官带给夫人的惊吓,还远不如她在殿下府里受到的惊吓多吧。”
听出他话里似有所指,怀宁沉下脸:“你什么意思?”
杜昙昼正打算开口,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地上的刺客都被拖走了,郡主府的下人正在院中清理血迹,血腥味从何而来?
他唰地看向莫迟。
自打他进来,莫迟就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保持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姿势,侧身对着他。
他略垂着头,眼睛盯着地上的砖块,好像只是在出神。
杜昙昼顿时有了预感,他紧盯着莫迟一步步走过去。
随着他的靠近,莫迟一点点调整身体,慢慢往左侧偏。
杜昙昼:“不准动。”
莫迟像被当场抓包一样,猛地站定。
杜昙昼走到他面前,莫迟眼神飘忽,左瞧右看,就是不跟他对视。
——总而言之,心虚得很明显。
杜昙昼从他的脸一寸一寸往下审视,很快就在左臂上找到了一道伤口,破掉的衣袖下,绷带染着血,新伤叠着旧伤。
杜昙昼眉心一跳,感觉自己后背的伤都跟着疼起来了。
片刻后,怀宁惊讶地看着莫迟,发现这个一直以来在她面前都雷厉风行的护卫,竟然像做错事的小猫,垂头丧气地站在杜昙昼面前。
而杜昙昼就是那只火冒三丈的大猫,手背身后,横眉倒竖。
“让你不要冲动不要蛮干,你非干!非干!都说了八百遍,保护好自己!你就是这样保护自己的?”
莫迟嘟囔道:“……哪有八百遍,明明只有一遍……”
“还敢顶嘴?”
莫迟紧紧闭上嘴巴,表示自己坚决虚心聆听教诲,绝不再开口。
杜昙昼深吸一口气,眼看就要引经据典口若悬河。
莫迟突然抬起头,“我就说最后一句话,郡主救回来的那个男的醒了。”
杜昙昼动作一滞,迅速被这件事转移了注意力。
“他在哪儿?”
莫迟立马给他带路:“这边,我带你去审他。”
满脸都洋溢着不用挨骂的喜悦。
杜昙昼像抓猫一样,拎住他后衣领:“你凑什么热闹?去找杜琢,他带了伤药,先把你那伤口包扎了。”
“……哦。”
莫迟灰溜溜地去找杜琢了。
而杜昙昼走进后厢房,怀宁也跟了上去。
房中的男子见到二人,露出疑惑又陌生的神色:“敢问二位是……?”
杜昙昼:“这里是怀宁郡主府,我是临台侍郎杜昙昼,你此前昏倒在缙京城外,是郡主殿下救了你。”
“这里是缙京?!”那人不顾身上的伤,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我终于活着赶到缙京了!”
杜昙昼抬手护住怀宁,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末将是赵青池将军麾下,柘山关都尉嵇燃!此番进京只为向陛下揭发赵将军的罪行!”
“荒唐。”杜昙昼沉声道:“赵将军乃护国大将,何罪之有?”
嵇燃:“赵将军意图谋反,望大人和陛下明察!”
第13章 冲动的人,是当不了夜不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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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台。
嵇燃跪于堂下。
杜昙昼坐于案后,朗声问:“堂下何人?”
“末将乃柘山关都尉嵇燃,隶属于赵青池将军麾下。”
掌固在一旁开始记录。
杜昙昼问:“赴临台上告所谓何事?”
“末将怀疑赵将军意图谋反,特来禀报。”
“按大承律法,越诉者,笞五十鞭,你本应先向毓州刺史禀报,如今却来京城越级上诉,需受五十大鞭。”
嵇燃:“末将明白,但末将也知,那后面还有一句话,‘查实不坐’,如若末将说的是实情,即可免受刑罚。”
“你倒是对刑律甚为了解,也好,无需本官多言,拿出你的鱼符。”
嵇燃脱下鞋子,从鞋底拿出一枚鱼符,鱼符分左右,左边由官员持有,右边留在京师,左右勘合,便能确认身份。
杜昙昼已命人前往兵部,拿到了嵇燃留在那里的右鱼符。
掌固接过嵇燃手中的左鱼符,递到杜昙昼面前。
左右相和,嵇燃的身份确定无误。
杜昙昼又命人取来他的户册,在貌阅下记录了嵇燃的身长和样貌特征。
户册上写,嵇燃身长七尺,长脸细眉,左肩处有一长圆形褐色胎记。
杜昙昼命令道:“脱衣。”
嵇燃忍着身上伤口疼痛,脱下上衣,在绷带的间隙里,果然于左肩见到褐色胎记。
“本官验过,堂下确是嵇燃无误。嵇燃,速速从实招来。”
“是!”嵇燃:“末将平日随赵将军的大军驻守在柘山关内。一个月前,末将夜半值守,见一人鬼鬼祟祟从帅帐中出来,形迹可疑,末将心生警惕,便趁其离开军营之际,将其按倒在地。”
“末将从那人怀中搜出一封信,还当他是焉弥奸细,谁知仔细一瞧,信封上写着‘缙京赵青池将军府收’,原来那人是军中信使,而他要送的是赵将军的家信。”
“末将问那人,既是送信,为何探头探脑、神神秘秘?那人说是赵将军吩咐他,送信之举必须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起初,末将不理解赵大人为何如此谨慎,但并没有追问,放走了信使,直到有一日,柘山关内混来一个真正的焉弥奸细,那奸细很快就被军士们抓了,关在牢内,由赵将军亲自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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