爨莫扬却全然不知这些,眼睁睁看着金不戮也快速收拾好东西,背了个柳条大箱子,和温旻一起出了门向马厩走去。他便跟在后面往马厩走。
温、金两人一路在前方细密地说话,偶尔互相揽一下,抓一把,举止超乎寻常地亲密。客栈人来人往,他们却只关注对方,丝毫未注意外界,当然也没发现身法矫捷的爨莫扬了。
突然,温旻拉着金不戮停在马厩旁。
爨莫扬在后面听得真切——
温旻说:“对了,真要谢谢我家阿辽,表哥果然化险为夷!乖,快快重新戴好!”
而后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枚金晃晃的锁片,给金不戮戴上。
“轰——”
宛如有一声巨响,炸在爨莫扬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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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的金家堡一战,金不戮几近全残。爨莫扬贴身照顾他近半年,看到过他戴着一块金锁片。上面有一排日期八字,不是金不戮的生辰,不知什么来历。
那时爨莫扬未太多关注,只觉得那可能是对阿辽来说一个重要的日子,被以金锁片的方式铭记。便罢了。
前几日在韶岭山隘的小密林中,温旻从胸前掏出块金锁片递给顾白,要前辈帮忙辨认身世来历。
当时爨莫扬就在旁边看着,见到那块金锁片和金不戮戴过的有九成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刻着生辰八字的部分被抹了。一时间他人都懵了,百思不得其解,以为自己记错或者眼花——温旻的金锁片怎和阿辽的贴身之物那么像?!
爨莫扬在小密林中曾一次次地看那金锁片,又看温旻的脸色,想要寻找蛛丝马迹。可又好生矛盾,甚至有些自己也说不明白的紧张。直到被“玉尘”求着送吕剑吾去疗伤才缓过神,渐渐将那事放下。
现在,这金锁片再次出现,从温旻的颈子上到了金不戮颈间。
爨莫扬远远地看着那金锁片交接,看着它戴到金不戮原本空空的颈上,全懂了。
他根本无法自控,高声喊道:“阿辽!”
金不戮在远处,尚同温旻耳鬓厮磨。听到唤声陡然一僵,马上和温旻拉开距离,急匆匆将金锁片塞进衣领内,然后转过身看向爨莫扬。
眼神一如既往,怯怯的,愧疚的,带着紧张。
又是仰慕的,乖顺的,好像看向一座天神。
爨莫扬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语调:“阿辽,借一步说话。”
金不戮仍如以往,似莫扬哥说什么他都愿意服从。背着他的柳条箱,拄着拐杖拼命快走,一瘸一拐来到爨莫扬近前。
温旻在后沉沉看着,隐忍不发,眼中却是强烈的不爽。
看向金不戮时,却又闪过怜爱和尊重。
爨莫扬眼瞧着这一切,强忍着心头狂跳,对其他的人和事理也不理。只用冰凉的手将金不戮拽到无人的地方。动作有些急切,长指一挑,直接挑断他颈间那条细细的五彩丝线,将金锁片捞在手里。
那五彩的丝线极细,陈旧得都泛白了,赫然便是当年在金家堡时爨莫扬亲见的那条。
丝线上的金锁片还带着温温的触感,不知是来自金不戮的身体,还是被温旻捂热。
微风吹起,锁片似承受不住,轻轻地晃动,闪烁着细微的金光。却又和它的材质一般深沉坚毅,亘古不变,永远执着。
上面的花纹一条条一道道,正是当年金不戮昏迷时所戴的那块。只是原先錾刻生辰八字的地方变得平平一片,果然是被人捏抹没了。
爨莫扬似被那金光划伤,眼中蓦地一刺。
他终于看清了。也全都辨明白了。
更看清了——
锁片被挑出金不戮的衣领之时,那被带得微微敞开的领口,衣下蜜色的肌肤细腻光洁,精致的锁骨小巧而清晰。
在细腻精致的锁骨周边,一块块淡淡的、粉青的,片片的,亲密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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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爨莫扬自在邕州碰见金不戮,便本能地感到阿辽身边有种可疑的危险。但想不清、也不敢深究那是什么。
温、金在邕江边相吻,曾引得一时轰动。但爨莫扬急着处理顾白的事,自然也没空了解谁和谁在江边亲了那种香艳小事。
后来温、金一夜缠绵,第二日金不戮身上爱痕斑斑,被他装作上火着凉遮住了。当时爨莫扬不在,也不知那档子事。
再后来金不戮扮做鬼面小顾白,衣装十分严实,脖颈的痕迹便完全没有显露。如今过了几天,痕迹变淡,不细看本不会引人注意。
但方才金不戮同温旻厮磨,身上又添了几枚新的印子。这一回他心思不同以前,早把遮挡的事忘九霄云外去了。
如今衣服被这么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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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因金不戮被爨莫扬叫走,非常不爽。但他知阿辽最敬重那莫扬哥,便没多阻拦。只远远地在一角等着。
眼见着金不戮被爨莫扬拉走,远得他根本看不见,温旻只能凝神去听。他听见了风吹树叶,人马纷乱,却没听见阿辽和那厮的片言只字。正琢磨着往前凑凑,忽而听见金不戮的惊呼在远方响起:
“莫扬哥——!”
语调不好,带着惊吓和羞耻,分明是一声惨呼。
温旻只觉脑袋一热,什么都顾不得了。拔剑冲过去,越过几个拐弯,来到马厩的另一个方向。远远便见金不戮捂着领口愣在当场,眼神惊慌而羞耻。
爨莫扬站金不戮对面,手里竟捏着温、金的定情金锁片。眼瞪得老大,眸中刀光闪烁,似乎要将谁生吞活剐了。又似被人捅了一刀,剧痛且伤。
温旻根本不想琢磨那眼神中的含义,连个为什么都没问,直接便杀上去。饮冰飘云剑法、温柔小剑,甚至还有些古怪阴辣的招数,通通往爨莫扬身上招呼,要将那男人刺死在剑下。
爨莫扬早就看到温旻冲过来,根本不躲闪。一把将金锁片甩在地上,抽出七宝镰月刀便同他战在一处。
温、爨两个人从小到大,经常是见面就打,理由不尽相同。而像今天这般互相憎恨的争斗,却是头一次。
爨莫扬如暴怒的雄狮,刀刀裹风挟雨,雷霆震颤,天地都要为他抖一抖。
温旻刚远途赶回,体力耐力都稍逊,却毫不惜力。每一招都要将对方刺成蜂窝,似一头绝不妥协的孤狼。
就这样刀来剑往,招招见血。两头雄兽决斗只叫日月变色,地上的金锁片早已无人顾及,蒙了尘、溅了血,形状都被踩变了。
爨莫扬一刀砍伤温旻臂膀,又在他胸前豁了道巨大的口子。
温旻毫不示弱,重伤之下就要扑倒,却还不忘挥剑在爨莫扬脸上划了一道。
爨莫扬受伤眼都不眨,趁空档将温旻踢翻,高举宝刀向他脑袋剁去。
只听一声惨呼响在外围:
“不要!”
有暗影一闪,豁地挡在七宝镰月刀之下。
连个声响都没。金不戮举起拐杖一格,木棍在宝刀之下沉默而断,半截残根飞出好远,落地发出一声干枯的,
当啷——
爨莫扬望着那崩断的拐杖,人都失落了。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不知道动。
金不戮扑挡在温旻身前,紧紧地抱住他,仿佛个无力的小孩子徒劳护着自己最爱的小狗。
温旻一点也不受,嘶吼道:“阿辽躲开!他有种便将我杀死在此!”
金不戮凄惨地哭劝:“别说了——”
转而抬头冲爨莫扬哀求:“莫扬哥,别伤害小旻。求求你……”
金不戮匍匐在地,全身心回护的姿态。眼睛那般明亮,却盛满惊恐的泪水,似乎他自己也要跟着温旻死了。
温旻仰躺着,唇角淌血,身负重伤,眼神和面色却尽是暴怒与不服。看向金不戮时却又是愧疚和心疼,伸手护着挡着,似乎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阿辽前面。
这两人相互依偎,抱头在一起,俨然一对互相搀扶的苦命鸳鸯。
莫名其妙地,爨莫扬就成了棒打鸳鸯的邪恶之徒。
爨莫扬的脸上在淌血,眼神全没了往日的狂放与犀利。只有困惑与愤怒,支撑他仍然能拿得稳刀,哪怕刀尖儿都是颤抖的:“阿辽,这畜生对你做了禽兽之事,侮你欺你,你还替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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