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只是电光石火,他已急速做出最优判断。抡圆手中剑一番旋舞,饮冰飘云的繁雪落冰川一式使出。劈砍挥斩,护着身体撞向大网。
昼月斩上古神器,吹毛断发。只见粉光荧荧,那兜过来的天罗地网已根根断裂。
陷阱深邃,一时间竟不可落地。温旻忙从怀中掏出一枚火折子扔下。
一点火星跌落处,却见下方森森寒寒,根根利刃尖冲上,形成一片剑林。
死局。这是想一击必杀,让陷阱里的人落在网里直接戳成筛子。
温旻反而冷静下来,沉声叮嘱:“阿辽抱紧,拐杖给我。”
而后再换位,趁落势对下方利刃一通劈砍。只听冰冷的兵刃碰撞响成一团骤雨,剑林一大片已经被昼月斩崩落了尖。凶兽没了爪牙,也就无法伤人了。
危险消去大半,人便要落地。
温旻在墙壁一点,折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后用拐杖在地面平整处再一点,换了口气,反手把金不戮竖抱在怀。
金不戮便攀住他脖颈,从温旻肩膀向后方观察。在他耳边说:“后面安全。”
温旻又是一番削砍。直到剑林尽数折平,仅比平地高出毫无危险的凸起,才缓缓落地。
甫一落地,立刻用拐杖试探,确认地面四周皆安全,再将金不戮轻轻放下。
捡起火折子仔细看这陷阱,总算未及丧心病狂。除中间一处剑林,四周还是有些狭长平地的。围了一圈,想来是给布置机关的人以立足之地。
空中弥漫着些湿土味儿,地上散落刃尖锐利铮亮,似乎不是什么久经年月的老坑。
长宽约有三几丈,四壁石质,两侧有些细密小坑……
一发现两侧有坑,温旻立刻把金不戮拦在身后:“还有!”
几乎是同时,嘎嘎扎扎的声音响起,两侧石壁开始缓缓向中间聚拢,细密小坑里扎出一臂长的寒寒矛尖。
部署陷阱的人好不狠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招招致命,非要把落网之鱼穿成筛子,夹成肉泥。仿佛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陷阱顶部已经盖牢。石壁上下通顶,根本没有逃生的余地。缓缓却不可转移地挪到眼前。
温旻运转内息,劈掌猛打。可石壁千钧更兼厚重,掌风下只是微微震动,有个小坑而已。
机关倾轧下,一个少年能有多大力气阻止末日来临?
临到最后,两石壁堪堪撑住了一人身长的距离——温旻将自己抵在中间,拣没有矛尖的地方手抵脚蹬,用血肉骨骼的力量阻止石壁并拢。
金不戮也手推肩扛,却只如螂臂挡车。一颗小石子妄图阻止黄河倾泻,毫无增益。
他气血翻涌,喉头腥甜。肩部被钢刺划破数条,也丝毫没工夫理会。艰难挤着词往出蹦:“想不到……今天,要,要死这了……”
温旻发声也是异常艰难:“有,表哥在,哪,会死?”
金不戮心里苦笑。温少侠一生好强,夭折前也要逞逞口舌之快。
昏昏暗暗,默默沉沉。冷汗跌落冷土,掉在火折子的暗星上,照得地上昼月斩蕴蕴生光。
耳听嘎嘎声响伴着格格脆响。前者是石壁机关无情运转,后者是温旻手腕脚腕用力到极点。
濒临大去之时,金不戮刚想最后看他一眼。却听他说:“拿剑劈墙!”
金不戮没动。
此刻松手,温旻一个人怎么能扛得住?
“快——!”
温旻一声暴喝,催促金不戮快点动手。似乎是用上了最后所有力气。石壁竟然被他推得堪堪往后挪了一寸。
他于最后一刻想到了这孤注一掷的办法。一旦错过,一切就都彻底完了。
金不戮只能快速拾起昼月斩,冲某处一通猛劈。招招稳准狠,一会儿就砍掉矛尖,砸出个小坑。
削铁如泥的宝器带来丝丝生机,他爆出最快的速度和力道,一味狂砍。那小坑渐渐扩大,变深。厚重石壁,真的被劈穿了个小洞。
石壁又嘎嘎地挪近了些。
金不戮紧张地看向温旻,却眼前模糊,看不清楚。不知是泪还是汗,让视线一片朦胧。
他擦了擦眼泪,只见自己机械地挥臂。更见温旻臂膀、腿侧肌肉线条硬起,至脖颈都在绷紧。半熟的身躯,生生鼓出一条条青筋。
温旻却还艰难地安慰:“我扛,得住——”
金不戮咬牙不语,泪流满面地继续狠劈。直到小洞变大洞,足够一人进出。可见对面是块平坦空地。
温旻见洞,立刻喊道:“快过去!”
金不戮不愿走:“你呢?!”
温旻催得嗓音都变了:“我死不了!”“愣什么!快去——!”
金不戮深知此刻最忌优柔寡断,含泪看了他一眼,单脚用力,猱身从洞里窜出去。
一个翻滚,还未落地,只听惊天巨响,石壁合拢了。
背后火折星光骤灭。
金不戮撕心裂肺地喊了声:“温旻——”
下一刻,却被个热暖汗湿的怀抱撞了个满。然后紧紧抱着他在空地翻了几滚,贴住墙根不动了。
金不戮慌手慌脚抬爬起来,看见温旻瘫软在地。头脸胸背全部湿透,身上几处擦伤,大汗淋漓地猛喘粗气。可一双眼睛澄澈明亮,望着自己尽是笑意。
他在最后一刻,终于紧随金不戮蹿出来了。
“表哥说过……死不了吧……”
刚才金不戮还能咬牙坚持,现在再也无法忍住。叫了温旻一声,紧紧抱住,再也不肯松开。
温旻也紧紧抱住他,拼命往怀里揉,汗湿的脸颊蹭他的头发。
劫后余生的喜悦伴着疯狂心跳和喘息,让两人脑中一片空白。
久久地互相抱着愣了会儿,外加休息了一阵。温旻便松了手,开始脱衣服。
金不戮木然又骇然:“你怎么了……”
温旻双目深邃冷澈:“若我是这始作俑者,下一步便是投毒了。”
金不戮一个激灵,赶忙往四周看。
温旻正要掏新的火折子,见他目光如星,亮莹莹的。笑了:“阿辽的眼睛怎么这么亮,小猫小狗似的。”
金不戮眨眨眼,垂下眸。就听温旻问:“看见什么异样没?”
他赶忙起身去检查。
石壁合拢后,将陷阱隔成了两个部分。温、金所在的一侧,于右前方墙缝发现个小孔。不上不下,位置很是隐蔽。
温旻点燃了火折子,撕下已经全部汗湿的衣服条缕,跃身而起了几次,用布条把小孔堵死。
果然,过不多久,但听一些微弱的嘶嘶声响,小孔另一端似乎有一股气体往出顶。幸好温旻堵得及时,没造成什么伤害。
为防止毒气渗透衣物,温旻又撕新的布条往小孔里凿了几次。那毒气喷了一阵,便不再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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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兜、剑林、刀墙和毒气。各路招数施展了一遍之后,陷阱黔驴技穷,终于消停下来。
温旻却并未放松警惕,拄剑低伏,把金不戮护在身下。戒备了半晌。
金不戮从他怀里向后看,也谨慎寻找任何危险的痕迹。
直到确认再无凶险,两人才彻底放松,瘫软下来。
温旻经石墙一节,几乎耗尽真气和力气,连手指尖都无力动一下。汗如雨下。
金不戮也是又惊又累,浑身湿透,一动也动不了了。
两人又做了一回生死至交。比孤山遇到俄里那次更凶险,铭心之惊更深刻,劫后余生也更亲昵。几乎是抱着靠在一起。金不戮枕着温旻的肩膀,温旻枕着他的头顶。
金不戮抬眼望了望。
纵然在休息,温旻一双眼眸也警惕四顾。内里尽是超越年龄的冷毅和强大。本来只是清俊的侧颜线条,在这生死之牢里显得凌厉起来。让他整个人既像磐石不可转移,又像深海不可测度。
温旻感觉到金不戮在端详他,低头问:“瞅表哥好看?”
“嗯。”一历生死,金不戮再没心力斗嘴,大方承认。
温旻显然没料得到如此回答,愣了愣。长眉一轩,抿嘴笑了。本就如画的眉梢眼角,幽暗里无限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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