爨莫扬要他探得裴则曦冒头便挂出白幡。
现在裴则曦是冒头了,却是在沧浪山别院,不在裴府。这细节该如何知会?
金不戮想了一阵,找出件自己的一个蓝色包袱皮,挂在窗外。
如那日一般,开着窗子,点燃一盏小灯。蓝色包袱皮在灯火之下,便是个蓝幡了。
入夜之后,爨莫扬果然前来。
仍旧是从窗子矫捷跃入屋内。毫无多余动静,未惹得丝毫麻烦。
金不戮几日未见他,十分担心。忙站起身端详。
原想这几日莫扬哥居无定所、风餐露宿,必然是尘霜满面。可饶是这般,他犹神采奕奕。一身黑色劲装片缕灰尘也没。束发整洁,面容无瑕。七宝镰月刀横背腰后,衬得他威风凛凛。高高大大往屋内一站,宛如夜神般不可冒犯。
金不戮知他好面子讲排场,不想他竟然在逃亡中也这般讲究。
不过,这倒是说明了这逃亡生涯没有太过凄凉。
金不戮松了口气,安心笑道:“莫扬哥好生仪表堂堂。”
爨莫扬看着他,也笑了:“来见你,自然穿得能见人些。”
说笑罢,便凝神问:“阿辽为何挂了蓝幡?”
金不戮马上将见过裴则曦的事详细说了。又交代了从萧梧岐处得到的消息。
爨莫扬点了点头:“我也听说裴则曦狡兔三窟。原来,他藏身沧浪山下了。”
对于自己被朝廷通缉,他却毫无介怀。反而豪气一笑:“我爨某能得如此殊荣,令天下皆知,也不枉费此生。只是不该连累家族,合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金不戮吓得拽住他袖子:“莫扬哥切莫说气话!我一定全力保你周全,不会让你有事的!”
爨莫扬深深地看了看他:“阿辽,我现在是重犯。你想保我周全,只怕自己也难逃连累。”
金不戮急道:“我不保莫扬哥周全,还能做些什么?你且藏好就是,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爨莫扬见他着急成这样,眸光动了动,而后便笑了。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莫扬哥几时义气用事过?阿辽奔波而来,打探到这许多消息,已经帮了我的大忙。其他事,莫再担忧了。”
什么莫再担忧。
金不戮岂不知莫扬哥接下来便要去报仇?
他有心随之同去,将裴则曦和童兴千刀万剐。奈何身份所限,有些事无法亲为。
便回拍着爨莫扬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莫扬哥且等等我。”
金不戮工匠世家出身,擅长画图。他在等待爨莫扬之时,快速画了一幅地形界画,将去裴府沧浪山别院的路线、院落大致位置、内里布署标注画上。
虽然短时间无法面面俱到,他对别院也没有十成熟悉,却还是点明了自己曾经出入的主要通道。重点清晰,标注清楚。
现在,金不戮将这幅画拿了出来,递给爨莫扬。
两人自小相识,如今已历八载。共历无数大事,有种无声的默契。
爨莫扬一见到这画,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金不戮已猜到他接下来意欲如何,却不多做矫揉之词。尽最大心力帮上一把,是无声的支援。
爨莫扬心中一热,展开长臂将金不戮牢牢拥在怀中。
金不戮被这样一拥,瞬间想起所有的兄长。
岩祝三哥、白祉哥……
一时间,相对言欢、百梁镇道别、韶岭山隘力战陇安极、惠阳门合力拒守军……
乃至三十二路匪帮看门山贼见到他戴着面具那大惊失色的模样,都令他怀恋无比。
岩祝三哥还曾说过,要请他在黔中喝酒的……
金不戮难受了一阵,便收起思绪。紧紧回拥了爨莫扬一把,跟着他豪气起来:“莫扬哥一切小心。他日你我共向岩祝三哥和白祉哥敬酒!”
爨莫扬松开他,却回了句:“阿辽,你瘦了好多。”
金不戮怔了怔,不知莫扬哥是怎么想的。这种时候,却惦记起这等小事。
他最近为两位哥哥的伤神,的确是没有好好吃饭。没想现在却让莫扬哥分神了。
他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事:“莫扬哥有无看过兰卿哥?他也很惦记你。”
爨莫扬笑着摇头:“我如今还是少见些人为好。”
金不戮听了这句,好生唏嘘。
爨莫扬却毫无介怀,望着窗外,眼眸里尽是一股壮烈豪气,收起界画便从窗离去。
人已远,话音还在屋内萦绕。却是句没什么豪气的,“阿辽记得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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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好好吃饭,那是后话了。金不戮的当务之急,是不可放任兄弟独自涉险。
他估摸着爨莫扬已经走远,先吩咐廊外伙计莫让外人进来。回房后便将门窗从内反锁。
然后,点开腿上穴位,戴上白丁头套,换了衣服。背起玉尘剑和面具、一些行头。从屋顶天窗溜了出去。
金不戮极谨慎。
来到客栈外,先找了个佛塔。拜了几拜,便纵身上去,向邺京城内观望。
佛塔甚高,站在塔顶,可见京城全景。
遥遥的,可见萧府方向灯火重重,彻夜不灭。一时间,金不戮思念师父之情又涌上心头。
可现在不是师徒相见的好时机。他想了师父一会儿,便重新振作。凝神辨认爨莫扬的方位。可深夜寂寂,什么都看不清。
金不戮非常清楚爨莫扬的性格。知这位兄长雷厉风行,却绝不会贸然行事。拿到了地图,必然身先士卒,先去踩点。
想到此处,他跳下塔,提气向裴府沧浪山别院的方向奔去——虽然还没想好以什么身份面对莫扬哥,但总好过丢下兄弟孤身一人。
大不了以江湖义士同仇敌忾的名义,帮他一起踩点好了。金不戮默默地想。
我毕竟去过一次,对那里熟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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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沧浪山角,未到别院近前,却见火光大盛。喊杀声阵阵入耳。
一群群人影奔走,火把大炽,掩在树影当中重重叠叠。似乎是出了大事。
金不戮好奇地躲了起来:莫扬哥来踩点,怎么踩得如此混乱……
以他的轻功,若不轻举妄动,不至于轻易被人发现。
难道是……他陡行险招,孤身一人去刺杀裴则曦?
金不戮想到这里,赶忙将马头明王面具戴到白丁头套外,再穿上小肩甲,猱身向别院内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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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之内,箭雨四射。
一股卫兵冲出,呼喊阵阵。登梯的登梯,开弓的开弓。
远在房上也有另外几股兵士,直冲房顶上的一人杀去。
在房顶上纵跳躲闪的是个黑衣人。身量伟岸,身姿却灵巧,辗转腾挪之间宛如灵豹。
他拿着一柄圆月般闪着盈盈寒光的宝刀。虽然通身玄色,头脸蒙住,但回眸之间的眼神深邃,宛若猎鹰般犀利。
那把招牌弯刀,再加那个眼神,令金不戮一眼便认出是爨莫扬。
爨莫扬腰间挂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东西,似乎还黏嗒嗒地在往下淌水。火光闪烁之间,可看得清是个人头。
金不戮凛然:是不是裴则曦的首级?
莫扬哥已经杀了那个狗官了?!
想到这里,他又向四周望去,却根本不见岩颂、哈马立色日则等人。
莫扬哥一个人来的?
他没留个帮手,独自来杀了裴则曦?
怎么也不掩饰武器,拿着七宝镰月刀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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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莫扬行动极快,转眼间已冲到外围。
可刚要逃出生天,四周兵士马上拉开一张大网,冲他兜头便罩。
他快如闪电,飞速退至网外,落回院中。又有卫兵围上,黑潮般一波又一波地攻来。
奈何他极其骁勇,甫一落地便抢盾拿人,不管不顾地刀劈盾推。不多时便重新杀出一条血路。
可敌兵太多,他刚从新路突出外围,又再次被拦回中央……
爨莫扬屡屡突围,却屡屡被拦回。如此过了三四轮,增员卫兵越来越多。他竟毫不畏惧,一次次勇猛地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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