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最为繁盛之处当属有离坊的韶问里,待到正月十五,从一早就人头攒动,各个小摊前都挤满了买灯、看灯和猜灯谜的,天色暗下去后,还夹杂着烟花爆竹声,再转个弯就能看见玩杂技的舞了一通冲天的火树银花。
从初八刚上灯那天路千棠就开始疯,带着王府里年纪稍小的小子丫头出去玩,每次回来都没有一只闲着的手,买回来的各种彩灯都分了下去,剩下的就被挂的到处都是,把王府里也衬得喜气洋洋的。
眼见这天就是元宵节了,卿知拎着路千棠买回来的兔子灯到瑾王殿下面前显摆,说:“殿下,你瞧我这灯好不好看?哎呀,我都有呢,你怎么没有啊?”
萧轻霂这几天被流光溢彩的灯盏晃得眼花缭乱,这才想起来路千棠跟收藏古董似的搬了这么多回来,还真是一盏给他的都没有。
瑾王殿下本来看他成天跑进跑出还怪好玩的,此时心思一转,觉得不太愉快了。
萧轻霂正想出去找他要说法,要“被算账”的本人就风风火火地进了门,带着一身鞭炮火灰味扑过来抱他,说:“歧润,今晚去逛灯会吧,去韶问里。”
萧轻霂被他呛得鼻子一痒,皱眉道:“你又去哪里疯了?不会是跟街头的小孩放鞭炮去了吧?”
路千棠抬袖闻了一下,冲他笑道:“刚刚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别人家放鞭炮,估计是那时候沾上的。”
萧轻霂轻哼了一声,要把他从身上赶下去。
路千棠立刻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讨好道:“好殿下,你陪我去吧,我头一次逛灯会……”
萧轻霂抬手在他身后掴了一下,打断他说:“昨天好像有人说,小时候在韶问里瞧人家踩高跷,扮的是何仙姑和铁拐李,演了一通不着边的八仙过海。”
路千棠被揭穿也不害臊,继续赖在他身上撒娇,亲昵地亲他的嘴唇,说:“可是我没有和你一起逛过,你陪我去吧。”
萧轻霂还记挂着花灯的事,说:“你这么想跟我去?”
路千棠赶紧点头。
萧轻霂斤斤计较道:“那分了这么多花灯出去,没我的?”
路千棠微愣,转瞬就笑了,说:“原来是为这个——那都是买来玩,不作数的,今天才正经过节呢,我们一起去买,好不好?”
萧轻霂依旧不买账。
路千棠没辙,贴在他耳边悄声说:“你陪我去玩,我……今晚不睡了,陪你玩好不好?”
萧轻霂在他腿上掐了一下,说:“小流氓。”
路千棠又蹭了一个吻,笑说:“那说好了,我们待会儿就出门,我去换身衣服。”
*
他们到韶问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坊间却亮如白昼,仿佛人间藏了一簇天火,亮得灼眼、热得灼人。
整个韶问里实在人多得不像话,路千棠生怕把这位矜贵的瑾王殿下给弄丢了,一路都紧紧拉着他的手。
萧轻霂只觉得他好笑得紧,也就任他去了。
远处传来喝彩声,八成是耍杂技的又演了个热闹炫目的活计,路千棠今天不想凑热闹,忙着拉他去买花灯,凑到琳琅满目的摊位前看了一会儿,说:“歧润,你喜欢哪个?”
萧轻霂往跟前看了一眼,下到纸灯上到琉璃灯,还真是应有尽有,有兔子老虎鸟,也有花草摘星楼。
萧轻霂笑了笑,反问他:“你喜欢哪个?”
路千棠看了一会儿,笑说:“我好像都买过一个遍了。”
那老板一听,忙说:“别着急走!瞧见我这上头的锦囊没有?里头装的是灯谜,猜对了——”
那老板神秘一笑,从后面拿出一盏红色圆球一般的花灯,不细瞧以为是哪位身宽体胖的高人化成的舍利子又来普照人间了。
瑾王殿下颇嫌弃地看了一眼,正要拉着路千棠走,那老板又嚷嚷:“别急,公子别走!这可是在普陀寺被高僧开过光的!您瞧这外形,不就是团!团!圆!圆!带回家去就能跟心上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呸,骗子。
萧轻霂心说,这灯会怎么还有招摇撞骗的?
他转身就要走,发现那边拉不动。
萧轻霂顿时一阵头疼,忘了,这孩子迷信得很。
瑾王殿下还是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不管是不是骗人的,这花灯也太丑……”
傻孩子伸手拽了个锦囊,说:“来猜灯谜吧!”
萧轻霂:“……”
最后还是猜了七八个灯谜,又搭了几两纹银把那个丑得惨绝人寰的花灯带走了。
其实点亮了细看也没那么丑了,隐约能瞧见几尾鲤鱼在灯光里若游似舞。
路千棠还挺高兴,提着花灯摇摇晃晃的。萧轻霂又觉得好笑,说:“我瞧那些江湖骗子,就喜欢你这种人傻好骗的。”
路千棠就跟他笑,也不应声。
忽得天边几声呼啸,随即是炸裂的响动——成片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炸了个姹紫嫣红。
烟火绽放,又在晚风中坠落,仿佛是受惊动下了凡的星子。
远处高楼传来箫声,清越撩人,萧轻霂去看路千棠,瞧见他的侧脸被灯火映出了微亮的光层,似有所感,路千棠也恰好看了过来。
路千棠一笑,抬手抚上了他的侧脸,藏在看烟火的人群后面偷了一个吻。
萧轻霂听见他说。
“祝我们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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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生理痛摸了一个,有点潦草别嫌弃,元宵节快乐
第59章 自己
“师兄!”
路千棠整个人愣在了马上,他自己起初还不敢确认,被这姑娘一叫瞬时局促起来,棕马在原地不安地踏蹄,路千棠扯住了缰绳,没有言语,只是满面惊色地盯着她看。
那姑娘急躁起来,伸手去扯他,说:“师兄!我是青青,你不认得我了?”
路千棠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动上一动都忘了。
乔青青急得原地跺脚,叫道:“哎呀!怎么还变成块木头了,你下来跟我说话!”
路千棠后知后觉地跃身下马,手上还拽着缰绳,迟疑道:“你……怎么在这儿?”
乔青青欢快道:“正要找你呢!刚听说你也来了苏淮——师兄,我们进去说话吧,我请你喝酒!两年没见,你都认不出我了。”
路千棠心里没有半分欣喜,只是回味起一些被扔下的苦涩滋味,不掩震惊道:“找我?找我做什么?”
乔青青收敛了喜色,慢慢地看了他一眼,说:“当初不告而别,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也不想的,我做不了主,是因为……”
乔青青说了一半,一咬唇不再说了,跺脚道:“我爹不让我说!你去问他!他就在楼上。”
路千棠更加不自在了,心情也不大愉快,只说:“我就不进去了,还有军务在身,改日吧。”
他说着就要上马,乔青青一把拽住他,说:“师兄,那怎么也是你师父,你见一面吧,他就是说话不好听,心里是挂念你的……”
路千棠叹了口气,眼神沉沉,说:“他不是我师父了,他早就不要我了。”
路千棠抬手摸了摸乔青青的头,翻身上了马,垂目看着她,尽量露出一点笑意,说道:“我住在东郊的听竹园西边,你若是想来玩,就去那里找我。”
乔青青一急,又要伸手拽他衣袖,喊道:“师兄!”
路千棠的视线落在远处的街道上,他轻声说:“别叫师兄了。”
这句话的尾音被疾奔而去的快马扫落在了风里,乔青青手足无措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彻底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乔青青心里莫名一阵凄凉,从小路千棠就让着她,从来没跟她说过半句重话,连个难看的神色都不曾对她摆过。
而刚刚路千棠那个凉意刺骨的眼神像极了一个陌生人。
少女心思天真纯粹,没被难言的痛楚折损过,不知道人的那颗心动辄就会凉透了,让人只好把仅剩的自尊严丝合缝地藏好了,不敢轻易回头去想去看,光是劝慰自己对往事释怀就已经筋疲力竭了,怎么还能瞬时便待故人如往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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