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比微臣更了解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太子沉吟了片刻,坦言道:“父皇……平日里生性多疑,在书房时也不让内侍与妃嫔靠近,就连我都不知道那物的所在。”
“若是有人知晓玉玺的下落,那人必定是与父皇极为亲近的人。”
“孤曾听闻,生母曹皇后同父皇的感情十分深厚,除了她以外,孤想不出还有人能知晓玉玺的所在。”
徐达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宽慰话,却被元锡白打断了:“那明释公主呢?”
太子脑子似乎还未转过弯来:“姐姐她……”
“她也十分受你父皇宠爱,还成为了大胥史上唯一一位手握重兵的公主。如果是明释公主,或许也能知晓玉玺放在何处,从而在宫宴后悄悄地带出皇宫……”
“不!!姐姐是不会做那种大逆不道之事的,她同我一样,都不知道那玉玺在哪——”太子到底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孩子,被元锡白一激便霍地一身站了起来,红着脸反驳道。
“元大人……”徐达也不赞同地看了元锡白一眼,示意他君臣有别。
元锡白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对太子放柔了声音:
“殿下以为,此等形势下把玉玺带出宫是大逆不道之事吗?”
太子咬了咬唇,诚实地道:“倘若父皇仍健在,将那储君信物带出宫确实是离经叛道、不孝不悌之举。”
“臣知道了。”
元锡白饮了一盏茶,待太子平复心情后,又缓缓道:“殿下,没有什么要同我们说的?”
“什么?”太子愣愣地看着他。
“微臣进宫教您课业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不似太傅那般长久,但也算是您半个老师,对您的性子也有所了解。”
元锡白望着太子的眼睛,道:“我方才将玉玺失窃的推测告诉了徐大人,他听完之后非常震惊。”
太子怔了一下,随即掩饰地低下头来:“孤……”
“臣没有指责您的意思,但您听见玉玺不在宫中之时,表现却是反常的平静。而当听见臣怀疑明释公主之时,情绪却特别激动。”
“臣知晓殿下是个表里如一,诚澈分明之人,所以当您说您和公主不知晓玉玺藏在各处时,臣便相信殿下所言俱是实话。”
太子面色紧张地看着元锡白,刚要悄悄地松一口气,便听见他轻声道:
“可不知玉玺曾经在何处,不代表不知它现下在何处,对吗?”
此言一出,徐达与琴解语都将目光投向了惶惶不安、座如针毡的太子。
“有人交付过您不能将此事说出去,是吗?”
元锡白走到太子跟前,屈下身子来与他平视:“就像徐大人方才说的,在座的各位都是值得信任的人,特别是琴姑娘,她冒着极大的风险将殿下你接应到此处,殿下若是还有心事瞒着我们,他们都会难过的。”
太子眼神游移,绞尽了手指:“孤……”
话音刚落,那扇隔着内室金鲤戏莲的屏风发出一阵响动,紧接着,便传出了一道熟悉而微弱的男声:
“……是我…交付他的。”
仿佛一道惊雷炸在耳畔,元锡白蓦地回身。
却见方才还躺在床上的宋钊正披着一件单衣,半躬着身子扶在屏风上,面上虽有苍白病色,但依然挡不住那颓唐如玉山的清绝容貌。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元锡白,里头仿佛隐着深深晦晦的万千情绪。
“殿下……可以拿出来了。”
第70章 (*`▽´*)
太子看见宋钊时眼睛一亮,得了他的首肯后,才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布包,在桌上缓缓摊开:
只见里头赫然躺着一枚雕琢精致的青玉蟠龙螭角印玺,色泽莹润,非同凡品,背后还用篆书刻着“天绶永昌”四字,确是如假包换的传国真宝。
房中众人见之皆倒吸一口凉气,似是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太子垂下头,神色腼腆:“元先生,方才……非是孤有意相瞒,您推测得不错,父皇从未与我素来不甚亲近,我同姐姐也确实都不知这玉玺在何处,它之所以会在我身上,是因为……这是宋娘娘交与我的。”
元锡白死死地盯着宋钊,眼前霎时腾起一片雾气来,但当着众人的面,他还是猛地转过头,强行按压下心底的狂潮汹涌,哑声道:
“……皇后娘娘久居深宫,怎会提早预料到此事?”
“亦是我同她说的。”
宋钊捂着嘴轻咳了几声,声色一缓:“那日解语姑娘传信至宫中,我正好在鸾凤阁内照顾姐姐,便将信中情形大致同她讲了一些。”
太子便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解释,神情比方才轻松了不少:“后来我去鸾凤阁给宋娘娘探病时,她……便将所有门户都闭了起来,我被领到了她的床前,同她讲了好些话。最后,宋娘娘掀开了她的枕头,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玉玺,还将它塞给了我——”
“我当时非常惶恐,不知为何宋娘娘会有这种东西,也不知她为何要托付给我,而不是……而不是四弟弟。”
太子眼睫微动,又回想起宋芷岚那只瘦削却温柔的手,还有总是含着笑的眉眼,即使染上了病色,也依然如此动人:
“虽然从前父皇总不让我说,但宋娘娘在我心里,便同我的亲生母亲一般,待我也是千般万般的好,宫中上下的大小侍从宫人没有不喜欢她的。”
“我接过宋娘娘的玉玺之后十分忐忑,便找了宋先生商量。宋先生那日便嘱咐过我,这事不得让除了我、他、宋娘娘以外的第四者知晓,我也懂得越多知情人便越危险一事,故而一直将此事埋在心底,打算出宫后再同宋先生商议。岂料……再次见到宋先生,他已是重伤昏迷之躯……”
徐达听罢,叹了一声:“身为蒲苇,心如磐石。皇后娘娘的审时度势、当机立断之能,足以令如今许多当朝为官的男子都自惭形秽,此次逢危能得她相助,也是吾等之幸啊——”
身为四皇子生母的宋芷岚竟将传国玉玺交付给了太子,其中喻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玉玺的所在水落石出,众人心口的那块大石也算真正落了地,但室中的气氛却依然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之感。
琴解语抬目看了看从方才起便默然不语的元锡白,还有扶着屏风静望着他的宋钊,心下一明,便悄悄地拉着余下几人去了另一间雅室,特地帮两人掩上了门。
室中一时恢复了无人时的静谧。
烛台灯花漫长地燃着,偶尔听得几声轻微的噼啪动静。帘外春雨仿佛云中被打翻了的满盘珠玉,东风乱弦一扫,便纷纷扬扬地坠在了檐下阶前。
元锡白的身影像块缄默的石头般,在原地伫立了半晌,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似乎又什么都不想说。
最后,他在心中狠狠叹了一口气,刚欲抬脚离开时,却觉后腰一紧:
那枚双鹤血玉的绦带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截住了,接着一寸一寸地被收拈握在了掌心中——
被烛烧得昏黄的屏风上映出了宋钊的侧影,像极了那志怪小说中吸人精魂的妖怪美人。
元锡白面色涨红,咬着牙根道:
“……松手。”
“不松。”
“我现下没话同你说。”
“我有话同你说。”
元锡白猛地扭头,怒声道:“你!!———”
只见宋钊仰首望着他,墨发散乱如瀑,那张俊脸更是如明珠般灼灼,令人不敢直视其貌。
“小白……”
他的声音还带了一丝喑哑:“我好疼。”
“你还知道疼!!?”
元锡白虽然知道这是那人装可怜的手段,但心房还是不由自主地一颤,连带着那股怒气也跟着短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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