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其正坐在帘子后,听着从左侧飘来的淫声笑语,有些不耐烦地用指头拭了拭酒杯。
都是因为楼重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他才得整日跟在这肥头大耳的老色鬼身边盯着,以防他像上次一般失手玩死人。
他的志向本是追随在陈国公身侧,出力献策助那人完成皇图霸业,哪料得如今除了下朝时要讨好皇帝外,夜夜都得随这九王爷宿于秦楼楚馆间,除了饮酒便是听琴赏花,整日不务正业,当初的雄心壮志逐渐变成了一腔不甘的怒火,郁结在了他的心里。
苏其正仰头闷了一口酒,再回过神,斜对面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
那人投在帘上的影子身量修长,举止清雅,虽看不见面容,但料想应当是哪家的高门子弟。
只见他将身上厚重的斗篷解了下来,抖了抖簌雪,便将其交给身旁侍从,安静地入了座,与另一头的笑骂喧嚣格格不入。
苏其正望着那人影,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来人哪——”
九王爷已喝至微醺,却久久不见有人来起舞助兴,顿时不满地在用拳在桌上敲了敲:
“说好今日有与往常不同的美人呢!?”
一旁的歌姬小心地陪着笑脸,娇声道:“大人别急,妹妹们正在沐浴更衣呢,兴许是那琴太重,在路上耽搁了。”
“还穿什么衣服。”
九王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把粗鲁地揽过那肤白柳腰的歌姬,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的外裳扒了开,在那光裸的肩头亲了一口:
“到时候还不得一件件地脱掉——”
不多时,耳边又响起一阵旖旎下流的呻吟,苏其正忍无可忍地撇过头去,甚至有种起身出去透气的冲动。
又过了好一会儿,帘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快节奏的乐声。
那琴虽是古琴,弹的却不是中原曲调,其音清冽灵动,再加上时有急促的金铃随鸣,恍如遥远时空中传来的驼音,令人有种身处漠漠黄沙的异域之感。
大胥曲调偏向花好月圆的婉转圆润,这支曲子却多了几分诡谲与神秘,曲至激昂处,更是犹如万蛇出洞般惊心动魄。
就连方才忙着与美姬调情的九王爷也逐渐被吸引走了注意力,臃肿肥硕的身躯像堵墙似的在桌前,眼睛都看直了:
只见大厅中央立着一位胡姬打扮的美人,正随着琴声赤着脚舞动着。
苏其正忍不住将帘掀开了一道缝,只见那胡姬攥着裙子不经意地向上一撩,那双裸足便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下。
小巧漂亮的脚趾上戴着几枚绿松石戒指,脚踝上缠着好几道细碎的金链,一直沿着修长笔直的小腿、大腿蔓延至隐秘的股间,仿佛某种禁忌的锁链一般。
“她”的身材虽不娇小,但浑身却充满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肌肉与力量感,摆肢灵活而有度,舞动的每个弧度都恰到好处。分明是艳情的动作,做起来却没有丝毫卖弄风骚的感觉,反而令人看着更加血脉喷张。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两掌便能包住的细腰,只要一摆胯扭臀,小腹上的金片便也跟着身姿晃动,仿佛毒蛇的鳞片一般,漂亮而诱人。
苏其正怔了好久,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大,一时连举着帘子的手也忘了放下。那胡姬随着乐声转了几圈,竟带着那股香风向他旋了过来,挑起帘子来为他斟酒。
他有些失神地望着那蒙着面纱的人,发觉“她”的眉心处竟被人点了一点朱砂,红如殷血,望上去恍如石窟壁画中下凡的九天神女。
只不过这位神女似乎有些体力不支,靠近时不仅能听见“她”微弱的喘息,还能看见那锁骨上密密麻麻的细汗,就连皮肤都成了熟透的肉粉色——
元锡白听着耳边短促的琴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不禁用尖利指套狠狠地戳向自己的手心,这才换取了片刻的清明。
方才被那青烟呛了之后,他的身子就开始发软,四肢百骸中仿佛生起了一股绵绵的火来,将他的理智与一切一点点的吞噬殆尽。
坚持……
再坚持一下……
直到掀开帘子,望见九王爷那张熟悉的胖脸时,元锡白才松了口气。
先前与琴解语约定,若是确认了九王爷在场,她便与断弦为号,两人借此退出宴厅,剩下的就交给宋钊解决。
他弯下身给那九王爷倒了杯酒,刚想转身离去,不料肩上的飘带却被人重重地往回一拽,差点失衡摔在桌上。
“——!!”
“美人儿,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元锡白听见九王爷猥琐的声音贴着他耳朵响起,恶心得恨不得回头朝他面门来一拳。
不料那九王爷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一把攥住了他的右手,用粗糙的手指暧昧地摩挲道:
“方才看你在台上跳得这么骚,把我都看硬了,果然还是你这种烈一点的比较对我胃口。”
元锡白忍着呕吐感,内心将此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努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大人,请自重……”
谁知这九王爷最喜欢这种欲拒还迎的,大手直接抚上了元锡白的胸,嘿嘿淫笑道:“美人倒是教教我,怎么个自重法?”
元锡白方才被那烟迷得失了力气,现下连个老男人都摆脱不了,反复挣脱未果,正当心生绝望时,听见身后珠帘响动,传来了一个冷淡而熟悉的声音:
“请问,这位美人打算何时向在下敬酒?”
第48章 溪山阁(三)
此言刚毕,九王爷与苏其正见到那从帘后走出来的人,俱是一惊——
宋钊穿着一件月白直襟长袍,腰间缀着块云形白玉横,脚踏金珠鹿皮赤靴,与往日上朝的严谨打扮不同,今日这身行头实是不掩贵气,仿佛真是来此地寻欢作乐的公子一般。
可他确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苏其正将微开的珠帘卷上,心下诧异溪山阁为何没有遣人上来通报。
而方才还色欲熏心的九王爷则跟见了鬼似的,吓得魂不附体,连怀中美人的手都抖得握不住了,狼狈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试图用帘子挡着自己的脸。
整个宴厅陷入了一片极度诡异的寂静中。
琴解语见计划有变,便识趣地停了琴声,默默地找着空子退了出去。
“抱歉,大人、我……”
元锡白脑子还没转过弯,连眼神都是怔的。
剩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他就被宋钊当着众人的面拦腰抱了起来,听见那人在自己耳边低声道:
“搂紧我。”
元锡白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发烫,他伸手环住了宋钊的脖颈,像抓住了他的救命稻草,侧过头靠在那人的胸膛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既不打算敬酒,就得换个别的法子罚你了。”
宋钊揽过怀里的人,话确是对着别处说的。
他朝九王爷身边伺候的美姬望去,淡淡道:“我把这人带回房间了,在座的各位有意见吗?”
庭间鸦雀无声。
宋钊抱着元锡白信步走出了宴厅,经过廊柱时,对着在门外相候多时钟子义道:“盯紧九王爷。”
“是。”钟子义领命。
待进了溪山阁准备的雅间,元锡白残存的理智更是所剩无几,他仿佛飘在一片火织成的轻罗上,脑子混混沌沌,不复清明。极度渴望着被人用手掌触碰抚摸,以消清这股兀然而猛烈的灼热感。
鼻尖兜兜转转的是那人身上清冷的莲子香。
虽然味凉,但确是股令人安心的味道。
“宋…钊……”
他无神地喃喃道,感觉自己被人放倒在了暖绒的毛毯上。
“你方才替琴解语挡了毒。”
宋钊摘了元锡白挡脸的面纱,用衣袖拭去了他额角不断沁出的汗,叹了口气:
“她是南夷人,身上被种了百毒不侵的蛊,什么毒都伤不了她,这也是我先前遣她一人前来的缘由。”
“好在你中的这烟不算凶险,我已经差人去找郎中了,一会他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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