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小孩儿体弱,得风寒的人不少,医馆里好些抱着孩子来瞧病的。
杨大夫一早上看诊了七八个人,半晌才得了功夫吃口茶润润嗓子。
他识得祁北南,与他倒了杯茶水,问了几句他开年下场的事儿。
过了得有半个时辰,白巧桂才送着萧元宝从屋里出来。
这厢腰间上多挂了两个香囊,一个绣的是粉蝶穿花,一个绣的是清风翠竹。
内里塞的都是首乌藤、艾叶、茯神一类助眠安枕的草药。
“桂姐儿的手真巧,香囊绣得真好看。”
出了医馆,萧元宝捏着腰间上的两个香囊看了又看。
祁北南瞅了一眼:“挂着倒是怪俏的。”
萧元宝小心放回腰间上,桂姐儿说由着他拿去是自用送人都好。
他本来是想将那枚清风翠竹的拿给祁北南的,可想了想,还是自挂在了腰间上。
“我也这般觉着,所以管桂姐儿要了些香囊的配药,回去给哥哥做一个。这香囊嗅着可好闻了,不似寻常的花那般甜腻。”
“哥哥想要甚么绣图的?”
祁北南一笑,想了想,道:"嗯,就要个荷花大锦鲤?\"
“大锦鲤好。”
萧元宝偏着脑袋道:“整好开年要下场了。一会儿我再去买几根金色丝线。”
两人一道去买了些丝线。
两串过年放的鞭炮,一套敬神告祖宗的香烛纸钱。
另又称了四斤蜜饯干果子,一斤散茶。
这些物品放得住,不怕坏,眼下距离过年也久,还没涨价,能买上个实惠。
“再买一只烤鸡回去吧,左右来都来了城里。”
“好。”
祁北南与萧元宝去常光顾的烤鸡摊子,要了一只肥的。
两人正在一头美滋滋等着,忽的来了个小厮。
“是祁小郎君么?”
祁北南瞧着走上来搭话的小伙子,有些微面熟,却不知甚么地方见过。
倒是不等他开口问,小厮自报了家门:“我是泰安巷明家的小厮,我们老爷方才去铺子上巡账回去,恰瞧见了郎君,想请您到家里头吃盏子热茶。”
“郎君腿脚好,我追了一路才在此处追上。”
祁北南道:“谢了明老爷美意,只是我带着小弟,只怕不便登门做客。”
“我们老爷说了,再城里遇见郎君不易,请郎君和亲眷一并去家里呢。”
如此,祁北南也不好推脱了,便答应了下来。
小厮见此,欢喜的帮着他拿东西,引着朝明家去。
萧元宝走在长长的廊子上,他左右小心的张望了两眼,拉紧了些祁北南的手。
他还是头次走进门口蹲着两个大石狮子的宅子呢。
先前祁北南说要带他来明家瞧瞧,原只是说说,不想还真带着他来了。
他眼睛睁得发圆,小声与祁北南道:“这里可真大、真漂亮。”
祁北南笑了笑,与他介绍见着的一景一物。
这是假山,那是花池。
大巴掌叶子的是芍药,蒜苗叶子的水仙……
好似祁北南头回带他进城里时介绍沿街的铺面儿都是做甚么营生的一般。
旁的不说,明家虽商气重,不知雅而单求贵,以至家里堆叠的都是好东西。
教人长见识,一回就能瞧上许多好东西。
“恁两个是甚么人?”
廊亭上,闻着声音偏头来个哥儿,十来岁的模样。
披着件厚实的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手间端着只珐琅花卉鸟兽海棠手炉。
小哥儿生得十分圆润,脸颊子快似个圆盘了。
“估摸又是老爷请来家里做客的人。”
哥儿瘪了下嘴:“快年上了也没个清净,爹爹贯是爱往家里头请人来。”
又道:“只是这回怎这般年纪的都唤来了,莫不是甚么远房的亲戚。”
一头伺候的婆子道:“没听说有甚么亲戚来呐。”
哥儿摇摇头:“爹爹真当是甚么人都往家里头请了,瞧都把咱家当观园了。”
婆子道:“老爷擅结人缘,也是为着生意。想来能请这般年纪的来家中,也自有他的本事。”
小哥儿没再理会受小厮引着前去偏厅的祁北南和萧元宝,转问道:
“教小元子上小街买鸡鸭杂碎了没?”
“一早就吩咐他去了,还往公子最爱吃的张婆的摊子上买。”
哥儿脸上这才有了笑,与婆子道:“那上屋里等着去。你再吩咐小厨房给我煨上一碗八宝甜羮来,多放些莲子进去炖着。”
这头,祁北南牵着萧元宝到了偏厅上。
走了老长的廊子,一朝进了偏厅,萧元宝小心坐到黄花梨的椅子上,觉着屋里暖和的都快将他熏出了汗来。
他瞧着敞大的偏厅,比他们家的堂屋还大,脑子里不由得就冒出了雕梁画栋四个字儿来。
这屋里头摆着好多漂亮的物件儿,虽他都不晓得是甚么,可光见着色泽质地便可知是些好东西。
“祁小郎君赏光。”
萧元宝还没瞧尽兴,就瞅见进来了个衣装华贵的男子。
他立小心端坐好,见祁北南与明达做了见礼,他也跟着唤了人。
“这是家中小弟,今日一道在城中采买年货,不想明老爷盛情,这般便一并来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是我晃眼在外头瞧见了小郎君,便使了下人请你来一坐。”
明达看着萧元宝:“当真是个软糯可爱的孩子。不知甚么年岁了?”
萧元宝小心看了祁北南一眼,得到他的示意,他方才恭敬道:“回明员外的话,开了年便十一了。”
“巧,与家里的老二一般年纪。”
明达神色一亮,又与祁北南道:“可教与我们家鑫哥儿一道顽。”
祁北南见状道:“小弟性子内敛,少有出门,只怕露了怯。”
这几年他虽常带萧元宝出门,他自也跟着蒋灶郎外头去做席,可这般登大户家里做客还是头一遭。
忧心人离了他怕,便出言拒了明达。
不想明达却道:“诶,小孩子最是容易说顽去一处的,将才见着还内敛,多说两句话就熟悉了。”
“二哥儿在何处啊?”
下人道:“二公子在屋里呢。”
“终日在屋里作甚,也出来走走,愈发养得圆润了。”
明达道:“去把二哥儿喊出来见见客。”
“嗳。”
祁北南本想抬手阻止,下人却已去了。
他无奈,这明达果然是爱结交人,与寻常小性儿的人着实要爽朗。
“无事,你见一见明二公子。”
祁北南拍了拍萧元宝的手,示意他不必怕。
萧元宝点点脑袋,他倒也不怕,左右见个人说两句客套话而已。
若说谈得来固然好,若不对付,往后不相见了就是。
不多时,明二哥儿便与小厮来了。
这明二哥儿便是先前在廊亭上瞧见祁北南和萧元宝来的哥儿,娇生惯养的孩子,本不乐意来见客,却又不敢不听明达的,来时脸上便挂了些小情绪。
“爹。”
明二哥儿进厅里来,故意没瞧见人似的,径直走到了明达跟前去。
“快,见过祁小郎君。”
明达道:“他的小弟,与你同年咧。你不是嫌冬日里外头下雪不好顽么,这朝有玩伴上门来,你俩恰好能一道顽。”
“去踢毽子,投壶,吃甜羮糕饼。”
明观鑫心想是个甚么人他爹就唤他来见,他爹是不分门第的好心唤自己与人耍,可能耍到一处去么。
恁些个小户人家的孩儿,没见过世面,与他说甚么都不知道。
他又说不来养鸡养鸭子,猪肉、菘菜多少钱一斤这些话题。
可若不主动与他搭话吧,自性子又小,与他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平白教人觉着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还有些少数胆子大的,却又是一个劲儿拍马屁,无趣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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