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也没多想,可时日长了却觉着实在是有些生分了,又估摸着是不是有甚么误会。
今朝才晓得,哪里有甚么误会,那叫确有其事!
萧护心中阵阵发寒,手中的箸儿捏得发紧。
啪得一声,筷子重重拍在了桌上。
萧元宝啃着鸡腿,一嘴巴上都是油水,见他爹爹不知怎的忽生了这么大的气。
有些害怕的往祁北南那方挪去。
祁北南听了其中原委,其实也和自己猜测得相差不多。
他没做扰,抱了萧元宝起来:“哥哥带你擦嘴去。”
“嗯。”
萧元宝小声的应了一句。
“萧哥,我虽吃了酒,可不至于醉得说胡话,这些事儿闷在我心里头,我也难受。今儿不论你信与不信,我吐出来心里头也都敞亮了。”
方有粮也是个聪明人,话说到此处,寻常人当劝萧护识清秦氏去。
可那毕竟是人的家务事,且自己是个小的,哪里有小的说人大的对错的。
这般事情要长辈才能说教。
于是道:“我娘说的是,秦娘子与你到底是一个屋檐下过日子的人,人与人间处事各有所不同,你切莫生气。”
萧护想不生气,可听这桩桩件件怎能不气。
前些日子小宝的事情已经在他心窝子上戳了一排细密的刺了,且还没等他缓口气来,这朝又晓得秦氏嫌与家里来往亲近的人家穷,辱人家偷。
好好的亲邻关系叫她搅成这般,是往他心里又插刀。
她这般哪里像是过来好生过日子的,全然似来讨债的。
一时间萧护心里头万般汹涌,心里头的滋味复杂得厉害。
他嘴中发苦:“我糊涂,怪我糊涂。我从未疑她不是,怎想她拿着我的信如此作践。”
祁北南在通堂屋的廊里听着两人的谈话,不枉一番折腾,可算是教他这糊涂的丈人晓得了秦氏是何面目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来,萧护劝慰了方有粮不少话,言他不知情,让方家莫要再生分了去云云。
先前的酒还吃得欢喜,这后头倒是有些借酒消愁的意味了。
祁北南不知萧护此后要如何处理秦氏,且还得看秦氏回来。
若是这般,他这丈人也还要装聋作哑的,祁北南便要另做打算了。
第19章
“娘,眼瞅着小年上了,俺大姑姐今年是打算在娘家过年了不成?”
岭县梨膏村,秦家。
清早上,秦家大媳妇腰间系着块破洞的围腰儿,那围腰儿东污一块,西污一块,都快包浆了。
秦大媳妇单手刷着锅,时不时的往西间屋瞅去,都一大早上了,也不见那大姑姐起来,竟是跟孩子一样睡得。
他们家的大小子都起了,朝哥儿却还睡着,也不说早些来灶上帮帮忙,学着些生火做饭,看以后怎嫁得出去。
这一日两日的也就罢了,三五日间了还是这般。
秦大媳妇心里早就不痛快了,原伺候着一大家子她就已够烦恼,时下大姑姐还带着回来吃住,不是存心给她找罪受嘛。
她一北边嫁来的媳妇,见搓着手进灶来的婆婆,终是忍不住朝着西间儿扯了嗓门儿,问起她那大姑姐啥时候走了。
古氏闻言鼓起眼瞪了大媳妇一眼:“这里是二丫头的家,她想回来过年便回来过年,你说这话是咋得?”
“儿媳这不是就问一声嘛,大姑姐在娘家过年,姑爷不见气呐?”
秦大媳妇大着舌头,有意叫那西间听去:“可别好好的,夫妻生了隔阂。”
“呸呸呸,谁教你说这些歹话咒大姑姐的。”
古氏骂了一句。
秦大媳妇见婆婆向着大姑姐,心头虽是憋闷,却也只好闭了嘴。
那古氏坐在灶下戳了两下灶膛,想了想,还是朝西间儿去了。
秦氏将才从睡得正热乎的王朝哥儿身侧轻手轻脚的起来。
她捡了件棉褂子给套上,三十余的妇人,这两年上吃得好做得少,面色红润,身形丰腴,竟是比做姑娘的时候还水灵。
秦氏觉着屋里头生冷生冷的,不如萧家那头放了炭盆子的屋里暖和。
纸糊的窗明晃晃的透光进来,瞧那明亮的,不是起了大霜就是下了雪。
她娘,这时候端着盆热水开了条门缝从外头进来。
“闺女起了?”
“嗳。”
秦氏披上外衣,应了古氏一声:“娘咋还端水进来。”
“外头落雪了,冷得很咧。”
古氏撇了正在热水里头绞帕子的秦氏,试探着道:“雪落下来冷不说,你若是要回萧家去,路也不好走了。”
秦氏擦着脸,登时止住了动作:“娘这是听了大嫂嫂的话,也嫌我烦了,要赶我和朝哥儿回那萧家去了。”
“你这丫头多心,你带着朝哥儿回来娘欢喜都来不及的,咋舍得赶你们走。”
古氏被秦氏道破了心思,有些挂不住,道:“娘只是瞧马上春节上了,也不见那猎户来接你,可别是出了啥事儿。”
“能出啥事儿,他又没去山里头。”
“娘说的是那来投奔的小子,可别在萧家挑事端,教姑爷冷了你。你不是与娘说那小子是读书人么,可狡猾得很。”
古氏道:“你甭见气,要娘说,你这回就不该回来,与那小子留下空隙数落你不是。”
秦氏闻言胸口一憋:“我若不回来那猎户能晓得谁要紧谁不要紧,不快快的把那小子赶走了去,家里多个外人,娘以为便是我眼皮子底下容不得人?”
“有那小子望着,我如何好像以前那般捎肉捎铜子儿回来,我还不是为着咱家里着想,这才要把他赶了去的!”
说着秦氏心里便委屈起来,眼瞅着回来也七八日了,就是不见那猎户过来接,心里头说不慌那是假的。
时下没等她说什么,娘家人倒是先急着要赶她回去了。
秦氏一捂脸哭起来:
“当初要不是哥哥拿了家里头的银子去烂赌,那追债的抓着他不放,教不还钱就要把他手给剁了去,家里能败落得值钱的物什都当了给他填窟窿么?”
“为着他,把我嫁去王家那般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家,好不易熬死了那老东西,改嫁了萧家。我不曾记恨家里,想着爹爹病着,哥哥虽改了赌的毛病,可挣得也不多,苦着自个儿也贴补着家里,如今回来几日间,就讨得家里嫌了!”
“我活着还有甚么意思!”
古氏也被说得心里歉疚,他们秦家原本日子过得是不差的。
老秦头会烧菜,十里八乡的都喊一声秦灶爷,家里就养了那么一儿一女,手头宽,攒了不少积蓄。
这老秦头爱儿,一心想把手艺教给儿子,偏秦大郎不爱侍弄汤水,想出去做货郎。
父子俩一直给杠着,到底是儿子扭不过老子,几回秦大郎偷跑出去都被逮回来一阵好打,东西也教老秦头给砸了。
这般郁郁下,秦大郎受人蛊惑迷上了赌,一睹赔得个倾家荡产。
家里头值钱得都给卖了也填不起账,后头还是拿了秦氏的嫁妆钱才堪堪抹平了去。
秦灶爷气吐了血,落了病根儿,时常都咳咳吭吭,人谁家还稀罕请个病汉去烧菜做席的,哪个晓得传人不传人。
外头的人嫌寒碜,这秦灶爷慢慢就没了生意去,从秦灶爷变成了老秦头。
家里早前被榨了个干净,这朝又没了秦灶爷挣钱的进项,日子一下子便过得十分的紧了。
好在是秦氏二嫁,秦家给的礼钱缓了口气,且这年把秦氏没少捎些米面肉油回来,家里的日子才过得有点滋味了起来。
家里头是觉亏欠了秦氏,可又能拿什么弥补。
这关头上瞧着两口子别扭,家里头也着急呐,怕丢了这女婿去。
“哎哟!娘的好闺女,怎还哭上了!待会儿把孩子给吵醒了去!”
古氏连忙去劝。
秦氏哭得嘴里拉着丝,埋怨道:“你和爹自来便疼哥哥不疼我,孙也是疼哥哥的儿不疼朝哥儿!你们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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