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觞又问:“冲突么?”
“你一个小小的膳夫,懂得什么?”
刘觞笑道:“我一个小小的膳夫都知道的道理,各位高贵的士大夫不会不懂吧?淮南灾情严重,若是陛下此时出手镇压叛军,的确事半功倍,但耽误了赈灾,便会失去民心,而且这种兵不厌诈的法子,放在一般将才身上,那是不拘小节,若是放在天子身上,便是背后偷袭,尤其江王还是在赈灾途中被偷袭,这种事情传开,难保不明事理的人如何诟病天子,然……”
刘觞话锋一转,道:“若是陛下先出手赈灾,淮南的民心便是陛下的,如此一来民心所向,也是一种事半功倍,收服叛军的法子,不是吗?所以小人才说,赈灾与镇压并不冲突,只不过是先后的问题,但这个先后若是搞错了,民心向背,万劫不复!”
“大胆!”
“放肆!你一个小小的膳夫,竟口出狂言?!”
李谌死死凝视着刘觞,眼睛一错不错,仿佛在打量什么,有一种想要刨根问底的执着。
李谌在羣臣的呵斥声中慢慢站起来,幽幽的道:“若按你的意思是……”
“出兵,救援。”刘觞毫不犹豫的道:“若是陛下发兵及时,说不定还能在灾区抓到毫无准备的江王。”
李谌眯着眼睛,沉声道:“好,朕听你的。”
重灾区的大雨还在继续,江王军起初只是与王家的家丁冲突,淮安节度使到了之后一直在打圆场,但他也不敢招惹王家这个地头蛇,毕竟军资还要靠王家,因此很快变成了三方混战。
便在此时……
“殿下!殿下不好了!是朝廷的军队!神策军,朝这边来了!”
江王李涵心窍中咯噔一声,这么快?他也听说了朝廷发兵赈灾的事情,但是李涵对此十分不屑,什么赈灾?不过是由头好听罢了,其实便是来出兵剿灭自己的。
因着阴雨连绵,按理来说路途应该不好走的,哪知道朝廷的军队来的如此之快。
“殿下,快走罢!咱们带来的军队,远远不够与朝廷军抗衡的,快点撤离罢!”
李涵看着汪洋一片的洪水,又看了一眼还在冲突的混乱场面,咬牙道:“先撤!”
他说到这里,便听到“轰——!!!轰——”的声音,仿佛野兽的咆哮,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不怎么真切。
李涵道:“什么声音?”
“滚雷了么?”
“快看!!是河堤塌了!”
“河堤塌了!!洪水……洪水——”
只见天边的地方泛起一阵阵白色的浪花,洪水仿佛从天而降,从远处一路奔腾咆哮的冲向他们。
王家之所以不想泄洪,是因着觉得远处的河堤坚实,反正洪水过不来,对自己没有任何损失,所以拒绝泄洪,他们哪里想到,河堤真的塌方了,禁不住大雨的冲刷,轰然倾塌。
“殿下!快跑!快跑!!”
李涵大喊着:“快!上高地!上高地!”
三方的人,不管是谁,全都往高地冲去,众人你争我抢,推推搡搡,李涵跟着人群往前跑,嘭的一声被挤了一下,雨水太大实在没看清楚是谁,脚下冲刷的又滑又软,一脚踩空,李涵登时翻滚着栽了下去。
“殿下!!”
李涵下意思护住自己的脑袋,一路翻滚,怎么也停不下来,摔得他头晕脑胀,昏昏沉沉,耳边是咆哮的洪水声,李涵仰躺在地上,一时挣扎不起来。
“涵儿!”
李涵还以为是幻听,突然有人一把捞住他的腰身,直接将人带上马背。
李涵感觉天旋地转,勉强睁开眼目,竟然对上了李悟的眼眸:“小叔?”
好像做梦一样,那么不真实,毕竟这里是淮南的重灾区,李悟身为朝廷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然而这一切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李谌下令救援出兵,李悟便带着先头部队快速赶来,正巧看到河堤塌方的一幕,李悟立刻让人疏散人群,同时亲自跨上战马,飞奔冲向洪水。
李悟搂紧李涵,道:“坐稳了!”说罢,催马狂奔,向高地冲去。
李涵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被带上高地之后,这才稍微清醒过来一些,震惊的道:“李悟!?怎么是你?”
身边的江王军也非常戒备,双方剑拔弩张。
李悟的鬓发都被雨水冲刷的湿漉漉,身上挂着泥点子,但一点子也不显得狼狈,反而沉稳又平静。
“你走罢。”李悟道。
李涵迟疑:“走?”
李悟道:“我是陛下派来的先头部队,后面的大部队马上便要来了,你这里的人马远远不够匹敌,你走罢。”
李涵仍然迟疑,下意识看了一眼高地下面的洪水。
李悟道:“陛下已经下令救援,这里我们会来处理,快走罢,神策军马上便会赶来。”
李涵咬了咬下嘴唇,他们这里的人马太少了,而且刚刚被洪水冲的稀散,根本无法与神策军匹敌,执意留下来只会送死。
李涵当即一挥手道:“撤兵!”
李悟没有说话,看着李涵绝然离开的背影,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李悟的先头部队赶到之后,很快李谌带着神策军大部队也赶来了,果不其然,根本没有看到李涵的影子。
李谌似乎一点子也不吃惊,淡淡的道:“叛贼李涵人呢?”
李悟垂首道:“是微臣办事不利,让叛贼跑了。”
“跑了?”李谌道:“是跑了,还是被小叔放跑了?”
李悟跪下来道:“微臣罪该万死。”
“罢了,”李谌道:“朕也没指望你做什么。”
李谌立刻指挥泄洪,河堤已经坍塌,就算不想泄洪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大水直接冲刷过王家的田地,树木轰然倒塌,瞬间将所有夷为平地。
王家的郎君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一片荒凉的泥土,那是被洪水冲刷过的痕迹,立刻两腿一曲跪在地上哭诉道:“陛下!!陛下!您可要给小人做主啊!小人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人,这叛贼李涵多次欺压小人,如今还用小人的田地泄洪,实在……实在太可恶了!”
淮南节度使看到天子来了,也赶紧跪在地上道:“是啊陛下,叛贼李涵侵入淮南,当真是无恶不作!天子您要为卑将做主啊!”
“做主?”李谌幽幽的道:“看来你们都很痛恨李涵,对么?”
“对!对!”二人点头如捣蒜:“小人们都很痛恨李涵,只是那叛贼手腕过于强硬,小人们也没有法子啊。”
“是么?”李谌冷笑:“但朕怎么听说,是你们打开淮南的大门,迎接李涵入城的?”
“陛下饶命!绝无……绝无此事啊!”
李谌不想与他们废话,冷冷的道:“淮南节度使勾结叛贼李涵,现革去所有节度使兵权,押入牢狱。”
“不!不!!”淮南节度使挣扎大喊:“陛下!你不能这样做!淮南军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你这样……你这样不怕招惹反叛么!?”
“反叛?”李谌不怎么在意的道:“放心,朕革掉你的职位,会既往不咎,让你的儿子来继承兵权,如此一来,还有谁会反叛朕?你继承了兵权的儿子么?他只会对朕感恩戴德。”
“你……你……”淮南节度使浑身颤抖,破口大骂:“你这个暴君!!你这个暴君——”
李谌并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是一种美称,挑唇笑道:“带下去。”
王家的郎君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使劲磕头,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人……小人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人,小人的叔父乃是户部尚书,也是……也是陛下您的自己人,还请陛下开恩啊!”
李谌淡淡的道:“原来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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