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觞尴尬的站在门外,想了想还是罢了,等晚些再来看望阿爹,左右也没有什么太急的事情。
刘觞复又从枢密院出来,溜溜达达往教坊而去,下个月便是江王李涵与户部尚书之女杨四娘的大婚之日,到时候教坊会献上排练好的歌舞,李谌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会玩”的刘觞,刘觞每日都要去监督排练。
“宣徽使。”
“真巧,”刘觞笑眯眯的看着来人,回礼道:“拜见绛王殿下。”
来人可不正是小奶狗天子最小的叔叔——绛王李悟。
绛王李悟应该是从中书门下的政事堂出来,刘觞道:“绛王殿下如此早?昨夜又在中书门下留宿的?”
李悟点点头道:“刚要出宫。”
刘觞与他顺利,两个人便并肩往前走。
刘觞侧头打量了李悟两眼,李悟道:“怎么,可是我有何不妥之处?”
“绛王殿下这几日……”刘觞道:“一直愁眉不展。”
李悟眯了眯眼目,没有立刻说话。
刘觞了然的道:“殿下可是后悔了?”
刘觞虽然没指明,但李悟好似知道他在说什么事情,便正是在说二人“合谋”陷害江王李涵与杨四娘不检点之事。
李悟淡淡的道:“不曾……只要他不后悔便好。”
刘觞摸了摸下巴,上次在小郭将军的乔迁宴上,他就想问了,绛王与江王这叔侄俩,也是有故事的,只不过当时那个情景,刘觞没能问出口。
“这是谁呢?”
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刚巧有人从延英门外走入,与他们打了个照面,正是“绯闻对象”的另外一个主角——江王李涵。
李涵身形高挑,一身官服衬托得他面如冠玉,谦谦君子。然李涵一看到李悟,脸色立刻变了,哪里还有什么如沐春风的君子之风,冷冰冰、凉飕飕,还有几分不屑与讥讽。
李涵道:“看看这是谁?原是大名鼎鼎的绛王。”
面对李涵的挑衅,李悟并没有任何反应,看到李涵,仿佛看到了一团空气。
这种态度似乎越发令李涵不耻,他走过去几步,仿佛要与李悟耳语,但偏偏用刘觞也可以听清楚的声调道:“小叔与宣徽使走得这么近,那日郭指挥使的乔迁宴上也一样,好似总有说不完的话儿呢,在说什么呢?让侄儿也听听?”
刘觞:“……”这阴阳怪气的,我牙疼!
李悟还是没说话,并不妨碍李涵的“自由发挥”,单方面找茬儿的功底已然拉到最满,哂笑一声:“小叔,老太太平日里最是宠爱于你,若是让老太太听说,你是个吃里扒外的,与宣徽、枢密两院走得如此近,也不知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会怎么想?有多心寒呐!”
李悟终于动了,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李涵:“你若是想去告状,只管去便是。”
“你说什么?!”
李悟冷淡平静的言语彻底激怒了李涵,李涵瞪着眼睛,一把揪住李悟的前襟:“你别总是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的紧!是你……是你欠了我,是你算计我,我今日如此,都是你……是你一手造成的!”
李悟身材高大,看起来便是个武人,和文质彬彬的李涵不一样,他被李涵揪着衣襟,还是那副岿然不动的石佛模样,不见一丝悲喜。
不管是尖锐刻薄的言辞,还是粗鄙的举止,打在李悟身上,都好像微风一样没有任何威胁,李涵气得狠狠推了李悟一把。
“嗬!”
哪知这次李悟有反应了,他被李涵撞到了手腕,捂着手腕向后踉跄了两步,高大的身材摇摇欲坠。
“绛王殿下!”刘觞赶紧上前,一把搀扶着李悟。
李涵眯了眯眼睛,看着受伤的李悟,冷冷的道:“装腔作势。”
丢下四个字,说罢转身离开,往中书门下而去……
李悟捂着自己的手腕,盯着李涵离开的背影,额角竟真的有冷汗滚落,浸透了官服的衣领。
等李涵的人影看不到了,李悟这才缓过来一些,压下紊乱的呼吸,对刘觞拱了拱手:“多谢宣徽使。”
刘觞瞥了一眼,李悟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其实也可以说是……习惯性颤抖。
刘觞了然的道:“绛王殿下的右手患有恶疾,还是去找御医医看一番吧。”
李悟下意识用袖袍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
“绛王殿下其实不用遮挡,”刘觞道:“那日在宴席上,我便发现了,绛王殿下的右手手腕不稳,执杯和夹菜的时候,都会习惯性的微微颤抖,应该是旧疾吧?”
不需要李悟回答,刘觞踱了两步,又道:“尝听说先皇还在世的时候,绛王殿下一把长戟令吐蕃闻风丧胆,这惯用武艺之人,手怎么可能不稳呢?这般想来,绛王殿下的这旧疾,怕是在沙场上留下来的吧?”
李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似乎已经放弃了隐瞒:“宣徽使聪敏内明,什么都满不得宣徽使。”
他说着,抬起手来,慢慢活动着手腕,左手牵起官服袖摆,一点点向上撩开,刘觞的眼眸一缩——伤疤,好深的伤疤!
李悟的右手手腕上方,盘踞着一圈深深的伤疤,丑陋的疤痕凹凹凸凸,仿佛一条恶心的肉虫,蜿蜒连绵,昭示着这痛彻心扉的旧疾。
“这是……”刘觞看了一眼,只觉得看着就疼。
李悟似乎在回忆,幽幽的道:“涵儿说得对,是我欠他的,但我从未想过害他……”
当年先皇还在世,绛王李悟乃是先皇最小的弟弟。因着年龄差距并不是很大,绛王李悟、江王李涵,还有太子李谌三人经常玩在一处,也可以说无话不谈。
后来因着储君之位,李涵渐渐变得温和儒雅起来,在朝中建树颇丰,人心所向,很多朝臣都想要上疏先皇,废黜太子李谌,另立六皇子李涵为储君。
而另外一方面,绛王李悟乃是当时的皇太后郭氏最宠爱的小儿子,郭氏势力庞杂,想要扶持自己人上位。
绛王与江王的关系开始激化,就算李悟与李涵还是像平日里一般,但二人的党派也不可能像平日里那样和睦,暗潮涌动,明争暗斗,越演越烈。
李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漫无边际的夹道,叹息了一声道:“当年吐蕃进犯,先皇暗指,倘或涵儿可以败退吐蕃军,很有可能被立为太子,他很重视那次战役……”
李涵为前锋,披甲上阵,他虽不善武艺,但精于兵法,是兄弟们之中被老师夸赞最多的皇子,此次可以说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只是没想到,李涵因为贸然进军,中了埋伏,被困清寒堡一带,粮草短缺,很快就会兵尽粮绝。李悟在朝中听说了这件事情,立刻请命护送粮草,接应李涵的先头部队。
先皇应允,李悟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出发。
李悟轻笑了一声,更像是自嘲:“那时候我还是太年轻了,不知天高地厚,吐蕃人围困了涵儿,其实目的就是补给粮草,他们在运送粮草的必经之路上安插了埋伏。”
刘觞恍然,不用多说了,李悟因为救人心切,中了埋伏。
李悟带着精锐阻拦吐蕃伏兵,让大部队冲突出包围,运送粮草往前线,不幸的是,李悟被俘。
李悟被吐蕃兵抓住,对方不知他的身份,严加拷问,加以酷刑,想要套问出更多机密。
李悟看着自己的手腕,说的轻描淡写:“我被俘虏了很久,已经记不清楚了,一个月?两个月?等我逃出来的时候,战役已然结束了……”
粮草虽然运送到了前线,但是比预期运送的慢了许多,李涵脱困,战机被拖延,如此一来根本无法与吐蕃对抗,竟然以兵败收场,铩羽而归,成为了朝廷的笑柄,从此与天子之位失之交臂。
李悟从吐蕃手中逃出,千辛万苦的回到长安,他本想与李涵说清楚,并不是自己故意拖延战机,也并非自己针对李涵,更不是想让他在天下人面前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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