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肚子疑问暂时压了下去,时潜静下来心,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枚玉珏,指尖轻点,玉珏一分为七,每一片都薄如蝉翼,两面都刻这笔触锋利的篆纹。
玉片不需时潜指挥,如同生了灵智般,直接朝不同方位飞去,三起三落以包围着时潜,一道光芒最盛的玉珏则飞至交叉的无恨尽欢正上方,光芒暴起,阵线相连,组合成坚固的三角。
时潜打坐凝神,功法运行时,五行灵气源源不断向他涌来,分别涌入不同的玉片之中,灵气相生,每经过一片玉片都会更加壮大,在涌入第六块玉片之前,时潜抬手一挥,一道鸿蒙之气便落入那玉片之中,灵气成阵,鸿蒙之气为阵心,最上方那块玉片凝聚融合天底下最强烈的生机与运气,稳固着这座阵法。
李孟春看得合不上嘴:“这个阵法我前所未见。”
可不用见过也知道此阵的威力。
第八道雷劫蕴含着无限危机砸下,却没能撼动阵法一星半点。
他喃喃道:“可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应了他的话,第九道雷劫声势更加恐怖,乌云压顶仿若就在上方,雷电轰鸣怒吼,但看着阵仗便让人从头顶到脚底发麻,绝对是最恐怖的九九雷劫的最后一道,可落在这阵法之上,也不过是光芒一闪,发出一声似是不甘的细弱滋声,就偃旗息鼓,不情不愿地落下了灵雨。
谁也没想到这两道雷劫会如此简单,李孟春一肚子话想问,白叙之也是欲言又止,时潜却直接收了阵法,径直向柳不与走去。
或者应该说,柳不与身体里的时正走去。
时正也没想到自家弟弟的阵法造诣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心下欣慰的同时,也有些头疼他兴师问罪的表情。
于是,不等时潜开口,便抬手碰了下他的头顶,如同幼时安慰他或者安抚他那样,低声道:“我说与你听。”
……
再次回到望山楼时,楼里人已经不多了,掌柜远远看见他们,立即迎了上来,神色恭敬不已:“仙尊。”
柳不与含笑点头,不需要多说,掌柜就带着他们上了二楼的清净雅间。
刚一进门,李孟春就忍不住开了口:“到底怎么回事?”
时知临为什么叫柳不与兄长?他那个逆天的阵法是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除了防御还有什么作用?李孟春一肚子疑问,这时候抓心挠肺的想知道答案。
却见柳不与优雅坐落,还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旁的茶罐,看起来似乎是要泡茶?!
李孟春心底着急,却也不敢催促他,只能看向时潜和白叙之。
白叙之垂眸不语,若有所思。
时潜同样急躁,但看到安静泡茶的时正后,如同习惯一般,渐渐也静了下来。
他坐在他的对面,明明心底有了答案,却还是谨慎且审视地观察着对面的一举一动,他雀跃惊喜地想要确认他真的就是他兄长,又忐忑且怀疑地思考若时正就是柳不与,那一千年前他为什么没有与他相认。
矛盾的情绪反而让时潜冷静下来,他接过时正递来的青花瓷杯,清淡悠远的茶香晃过鼻尖,心也彻底静了下来。
“说吧。”
时正眼底划过一丝满意,又行如流水地为白叙之与李孟春斟茶之后,才从容开口:“玉干道长曾与邪神共用躯体数百年,自身却一无所知,除了那邪修本身就乃半神之身,功法特殊外,也因为玉干道长本身乃毓亘之体。”
短短一段话,李孟春就被其中信息量惊愕得睁大了眼睛。
“邪神?这世间能称神者唯有西王母,天梯断绝,上神也无法下界,仙……您为什么这么说?”
时正耐心解释道:“那邪神本体乃世间最后一只金乌。”
“金乌?!”
李孟春扭头看向时潜和白叙之,见他们并不诧异,不由更加惊愕:“金乌诶!你们就这反应?”
时潜:“你之前问我们不会驻军处是去了哪里,就是去看那金乌遗骸了。”
李孟春许久才笑话这几句话,“金乌如果死了的话……那这天上的太阳是怎么回事?而且它如果真的是那邪神,消散了岂不是会世间大乱?”
时正缓缓颔首:“它体内同时蕴含正阳之气与极阴之气,处于阴阳界定之外,又在世界规则之内。而毓亘之体正是融合了这两者而形成的一种特殊根骨,除了能灵邪同时双修外,也极容易成为夺舍之人的容器。”
“玉干道长修为高深,且道心明确,邪神虽能偶尔控制他的身体,却无法影响其心智,柳不与则不然。”
未尽之意,三人都听了出来。
时潜作为和柳不与接触最多的人,皱了皱眉头:“在我被关进无垠殿之前,大师兄并没有任何不妥。”
时正摇头:“邪神入侵便是润物细无声,柳不与的变化并不外化,就连玉干道长也并未发觉。”他顿了顿,“若非我也进入了他的身体,或许这种变化直到千年之后的现在才能出现些许端倪。”
听到这里,包括白叙之都微微坐直了身体。
时正朝时潜安抚一笑,道:“我出生便先天不足,曾祖飞升前曾用半仙之气与若水相连,系住了我的命魂,为我稳固修养神魂,然我出生起便有离魂之兆,若水虽与我神魂相系,却也有所残缺,因此分神前我常被离魂之症困扰,子稚更因此与万象谷交换了梧桐木与凤凰羽……”
时潜想到那段时间,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收紧,颤抖。
时正淡声掠过此事,继续道:“然而分神之后,我便神魂稳固,甚至比之常人更加强大,且发觉若水另有乾坤。”
时潜想到曾见到过的那邪修的祭祀阵法,不由抬眸:“什么?”
时正看着时潜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时氏之祸,非你之错。”
时潜眼睫一抖,眼眶迅速发红:“若不是……”
时正打断他:“没有你,时氏也会引来此劫数。”
白叙之冷静道:“因为若水?”
虽是疑问,语气却已经肯定。
时正轻叹一声:“古籍曾记载,若水可凝魂聚,有起死回生之力,当年我并不以为然,后来才知或许古籍写得没错。”他看向震惊的时潜和李孟春,目光落在一直冷静从容的白叙之身上,顿了顿,道:“妖皇陛下,显然也知晓此事。”
白叙之微微垂眸,薄薄的眼皮连着长睫,投下一片阴翳。
时潜:“这事我都不知道,小白龙怎么会知道。”
时正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并不多言,转而继续道:“然若水器灵消失,想要重聚千难万难,其剩下的另一道用处却只有身处当下才能发挥作用。”他没有卖关子,“反噬。”
“那一日,邪神与云氏周家一同进入浮光榭,它虽拖住了我的脚步,却并不能夺舍于我,争斗过后,我略占上风,不过依然在心神不稳时,被它乘虚而入。”
“若水反噬,邪神重伤,它没有实体便只能回到之前寄居的躯体疗伤,顺便将我的神魂带了过去。”
——那具躯体就是柳不与。
第110章
当年(下)
时正将这段说得云淡风轻, 时潜却知道这里面字字血泪。
就连与邪神争斗都能略占上风的时正为什么会心生不稳?
血流成河的浮光榭,以及嫂嫂侄儿的尸体再次浮现眼前,时潜放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他屈起手指正要若无其事地收紧,却被另一只手轻轻抓住,温柔而坚定地包裹着。
时潜眼眶热意渐褪,时正眼底的心疼在注意到两人桌下的动作后转为了咬牙,冷声继续道:“柳不与体内只能同时存在一阴一阳两魂,之前柳不与乃阳体,我进入之后他便有所察觉,想搅碎我的神魂, 当时我被迫离体又进入他人身体, 神魂浑噩,若水护体, 结局便是败俱伤, 他的灵魂被邪神吞噬了。”
李孟春听到这里若有所思,“那邪神既然可以吞噬魂魄,那之前怎么没有吞噬?”
“在那之前邪神无法吞噬魂魄, 他吞噬之能来自若水, 或者说,来自于我。”时正淡淡解释道:“在柳不与身体里待了一段时间后, 我清醒了过来,发现或许是因为千年蕴养共存, 我的神魂已经与若水融为一体。”他顿了顿, “所以,此时的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于若水的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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