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知临画符时天马行空,往往不知多少废符才能成就一张改良符箓,又往往几月一年都难以自己研究出一张新的符箓,虽然对于符箓他并不像是炼器那样执着,但也是喜欢的,自然没有不应。
路长老和他讨论过后,看他的眼神已经从感兴趣变为了慈祥,直接道:“我看你炼器一道没什么天赋,符箓一道确实天资卓绝,不如……”
话还没说完,小世子就打断了他。
时知临平日里看似桀骜难驯,实际上脾气却极好,很少有事情能真正惹他生气,但熟悉的人都知道,要让他生气非常容易,只需要说几个字:你炼器没天赋。
此话一出,小世子保准炸毛。
然而眼前毕竟是天山的长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他的老师,时知临平时再桀骜,此刻再不高兴,也不会出言顶撞。
“路长老,知临来天山拜师,为的便是炼器,只能谢绝路长老好意了。”
路长老听此,才想起时知临的身份,云周世子,时家嫡幼子。
这样想来,若不是有特殊的理由,时知临确实不需要特意上一趟天山,毕竟时家和赵氏皇族的实力足以为他延请天下名师。
路长老心思回转,不但不生气,反而想了一招,笑眯眯道:“看来你是诚心想要炼器了。”
时知临抿唇:“是。”
路长老摸着光滑的下巴道:“你如此诚心,我倒不忍心不让你得偿所愿。”
时知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路长老可有法子?”
路长老点头:“我自然有办法,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时知临想也不想:“只要路长老有办法让金长老收下弟子,弟子无所不从。”
路长老笑道:“行,那你明天就来道壹峰报道。”
路长老走后不久,金长老便将时知临叫了过去,很是不情愿地挤出了几个字:“名额已满,收你为徒肯定是不行了,但你到底也是器叁峰弟子,日后若有疑惑,可来寻我。”
简单一句话,时知临便已经高兴得弯起了眼。
金长老见他这样,心已经软了一半,其实他也不是不喜欢时知临,这样上进好学天赋极佳还嘴甜的弟子,哪个当老师的不想要?但是他这炼器室总共就这么十几间,实在是撑不住这么炸来炸去啊。
“不过这是有条件的。”金长老道:“道壹峰的课程分为符、卦、道史,只有三门课全部评良等及以上,你才能来找我提问一回,知道了吗?”
谢清夷听时知临说完,捧腹大笑。
“这不就是路长老和金长老打了商量,故意将你骗去道壹峰当弟子吗?”
时知临白他一眼:“你当我不知?”
谢清夷笑个不停:“然后呢?就这些?不至于让我们小世子这么心烦吧?”
时知临往后一躺,手捂住眼睛,生无可恋道:“金长老还说,因为我已经错过了一旬课程,所以路长老特意找了他的得意弟子带我,你知道他得意弟子是谁吗?”
谢清夷瞬间爆发一阵大笑,抖着肩膀完全提不下来。
他总算是知道时知临为什么突然说白叙之扫兴了,他这么个不爱上的课不是逃就是翘的,日后遇上了天天冷着脸坐一旁监督他的白叙之,想想就万分有趣。
*
时知临再不情愿,第二天还是如约而至。
道壹峰的氛围与器叁峰不同,器叁峰大多是火灵根和金灵根弟子,每日也都风风火火热热闹闹的,而道壹峰,时知临从山脚走到山腰这一路,遇见的弟子不是捧书,就是傲然独行,这座山脉都静悄悄的,连走动声和衣摆的晃动都难见。
这才刚上山,时知临就想下去了。
刚刚这么想,时知临就身随心动转了身,刚抬起腿,身后就传来熟悉的清冽嗓音:“时知临。”
时知临一顿,抬起的腿重新放了下去,不情不愿地转身。
白叙之长袍青衫,立于玉兰树下,雪白的玉兰花瓣落在他乌黑发间,又伴着他肩上的白色狐裘随风舞动,乌发与雪色之间,他清凌的眼眸干净得毫无尘垢。
端得是芝兰玉树,遗世独立。
时知临愣了一瞬,突然想起了第一次与白叙之见面的场景。
他八岁生辰前一日,匆匆从皇城赶回了金陵。
刚进家门,还来不及拜见兄长,就从下人口中得到了时安离开的消息,那时天色已晚,他却不顾劝阻策马上了随缘山。
——他听说时安便是往这边走的。
然而他找了一路,沿着熟悉的奔跑痕迹从山底跑到山顶,都没能找到时安,正想要下山时,却见山下的护卫和时氏弟子拿着火把,将夜间的山点亮,纷纷叫唤着他的名字寻他。
那一刻,时知临也不知道自己赌什么气,脚步一转,反而往更高的峰顶爬去。
找他的声音随着越来越近,时知临却找不到更高的地方了,便往最偏的树林里钻去,越往里走越深,正当他以为自己可能迷路时,眼前却豁然开朗。
前方怪石嶙峋,却有一少年立于山峰险峻处。
星辰落满天际,月光落在少年身上,他似是察觉了动静,侧眸看来,银灰色双眸如冰雪初融的溪涧,疏离眸光伴随秾丽唇色,难辨是妖是神。
“你是何人?”
嗓音如松柏落雪,清冽干净。
时知临倏然回神,后退半步,悄悄掏出了自己的小弓:“你又是谁?”
少年目光一扫,时知临背在身后的小弓便落在了地上,不等他警惕,便又收回了视线,淡淡道:“速速离去。”
时知临警惕地看了他几眼,后知后觉身后寻他的声音已经不见了。
他悄悄后退,不动声色地捡回了地上的小弓,刚要往回跑,就听少年继续道:“月狐洛氏世子流落人间,得你相救,这块玉佩予你,以报洛氏世子之恩。”
落在时潜手心,他倏地攥紧,转身问:“你说的洛氏世子是不是我弟弟时安?”
少年:“是他。”
时知临伸出手,摊开手里的玉佩,对少年道:“我不要这玉佩,你将我弟弟还给我。”
少年淡声道:“报酬已给。”
时知临顿时丢了手里的玉佩,甚至用力踩了两脚:“我说了我不要!”
少年静静看着他,道:“这块玉佩独月狐一族可出,可助人静心悟道,心无旁骛。”
“我才不要静心悟道!我不能修炼也不想修炼,我只要你把我弟弟还给我!”
八岁的小世子,正是任性的时候,匆匆归家的期待,幼弟不见的难过,还有这一趟上山什么也没找到的空落层层叠加在一起,他眼圈瞬间红了起来,嗓音里也有了哭腔:“你还给我时安,除了他我什么都不要!”
少年似乎没料到他如此反应,一直平静的神色起了波澜,微微蹙起了眉。
时知临吼了一顿,将心里的难过委屈发泄了出来,才抹抹眼睛,想重新找少年谈判,然而一抬眼,却见少年已经不在嶙峋山石上,曳地长袍坠着星光,正向他一步步走来。
“这是报酬。”少年在他两步外站定,摊开的手掌洁白如玉雕,掌心是一片仿若星光凝聚而成的银白色龙鳞,“若你遇到杀身之祸,此物可替你抵挡三次攻击。”
时知临目光落在他的掌心,又移向他的双眸,倔强着开口:“我不要!”
少年一抬手,那鳞片已经挂到了他的颈间。
“你与洛氏世子之间牵扯,就此为止。”
时知临用力扯下挂在颈间的鳞片:“时安是我弟弟,照顾他是我的责任,哪里需要你的报酬,又哪里是你说就此为止就为止的!”说话时,他手里短剑乍现,带着破空之声刺向眼前人的咽喉,停在厘米之处,发红的眼圈带着狠意:“把我弟弟交出来。”
少年人未动,目光微动,清澈的眼底浮起疑惑。
“为何不要报酬。”
时知临见他丝毫不为所动,气鼓了脸:“那你为何不躲?”
少年的眼眸依然清澈见底,语气平静笃定:“你不会杀我。”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