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语气不好:“我怎么知道。”
时潜觉得也是,想到自己一击即中,略带一丝得意地安慰道:“像你这种千年单身的器灵, 不懂也正常。”
天衍额角青筋暴起, 正要说话就被截断,“小白龙,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天衍以为他又要说什么骚话, 结果却见时潜脸色顿时肃然,又向那深坑走近一步,眼底凝重。
白叙之:“或是金乌残魂。”
时潜点头不语, 蹲在坑边仔细观察。
天衍忍不住提醒:“这金乌看骨头就知道有多凶, 你还凑这么近,等会儿跑都跑不及。”
时潜起身, “走吧。”
白叙之颔首,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向外走去。
一出结界, 天光乍明,鸟语花香夹杂着灵气,扑面而来。
时潜垂眸想着事, 也没发现出去的路与进来的路不同,直到强大而浓郁的灵气灌入体内,他才恍然抬头。
一颗巨大的,枝干枯萎至枝叶,只有没入云层之间才能看见绿意的大树。
“这是——”枯黄与生机映照着时潜眼底的诧异:“传说中的不老树?”
不需要白叙之回答,时潜心中已经笃定了答案,这就是那颗久闻其名的不老树。
“既然真的有不老树,那传闻中的西王母是不是也真的存在?”
白叙之抬眸看向袅袅散开的云雾。
时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身形婀娜的女子倚在树干之上,支着下巴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西王母嗓音懒而淡,“看来妖皇找到了自己的一线生机。”
白叙之颔首:“西王母。”
时潜惊愕,真是西王母?而且看白叙之的神态,似乎还早就知晓,甚至说见过这位西王母。
西王母目光落在生机勃勃的少年身上,眸底情绪难辨。
时潜察觉,压下心底的好奇,礼貌道:“见过西王母。”
西王母语气淡淡:“你们从山下结界上来,是为了那金乌的遗骨?”
时潜又是一惊,却谨慎地没有开口,而是看向白叙之。
白叙之:“正是。”
西王母却没有接话,而是沉沉看向时潜,不知过了多久,呓语般道:“倒是变了不少。”
修士耳聪目明,时潜自然听到了这句话,他眉梢微动,心底有什么闪过,却依旧没有开口。
西王母懒洋洋道:“天路断绝,这世间本只剩下吾与那金乌留守人间,谁知不过是睡了一觉,金乌便丢了性命,如今只剩残魂,吾既是故人,当守护尔。”
时潜眉心微蹙,不禁抬眸回道:“那金乌神魂尤在,并危害人间,西王母乃天宫上神,怎么……”
西王母不等他说完,便笑道:“天宫上神?神路断绝,这天地间唯剩吾尔,你可是当年管这人间祸事的,一个个都早已经神魂俱灭。”顿了顿,她看着时潜嗤笑一声,“倒也有些留了丝残魂投入人间,可又能改变什么?花开叶落,灭绝再生,此界湮灭乃顺应天道,谁也无法逆天而行。”
骤然听到这样一番言语,时潜神色惊愕难言。
西王母继续道,“诸神陨落,天路断绝,酆都消亡,神、鬼、魔都已经消失于天地,五界如今只余人妖两界,毁灭是迟早的事,那金乌不过是将这进程提前些罢了,何必阻它?”
*
从山上下来,时潜有许久都没说话,直到到了驻军基地,他才倏地调转飞剑,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白叙之跟在他身后,淡声道:“李孟春并不知此事。”
时潜闷声:“他当然不知道,西王母的地盘是谁都能闯的?”
白叙之顿了顿,道:“那金乌数年困于结界之中,我虽偶尔拜访西王母,却并不知道它与邪修之关联。”
时潜停下飞剑,转头看向白叙之。
“小白龙,你告诉我,西王母所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白叙之对上他的双眸,轻轻嗯了一声。
时潜:“什么时候?”
白叙之沉默片刻:“你……离开之后。”
时潜也沉默了,他驭着无恨靠近,轻轻勾了下白叙之的小指,低声道:“对不起。”
白叙之定定看他,然后别开视线:“那日你自爆,定是毫无牵挂,何必道歉。”
时潜见他眼底落寞,心下一疼,下意识解释:“不是,那日我……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颓然:“那日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也说不清楚。”
白叙之抬眸:“细枝末节,一一说清,复杂便也简单了。”
时潜见他执拗,舔了舔唇,往剑上一坐,低头看着晃动随风的腿,回想起了那一天。
“关在无垠殿时,每日都会有人给我送餐,那日之前连着三日都没有人来,我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却又无人可问,直到我察觉到一缕极其邪异的气息自地下蔓延而出……”时潜看向远方:“那是饱含煞气和死气的邪气,除此之外,那气息之中还有一丝我极其熟悉的气息裹挟其中,不知为何,我突然非常难受,就想闯出殿外。”
“然而那大阵你也知晓,除非阵外打开,根本无法从内往外而出,当时我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却见大师兄他来看我,那日他与我说了些话。”
白叙之察觉到什么,敏锐地发问:“什么话?”
时潜抿唇,含糊道:“就是问我为何杀了师尊之类的话。”
白叙之眼神暗戾,不再发问,只淡淡道:“然后呢。”
时潜见他不追问也松了口气,实在是不想与白叙之说起柳不与那日一番锥心莞骨,与他恩断义绝的难听之言。
他继续道:“然后他就走了,我那种难受的感觉也没有了,就继续待着呗,直到那一日,那股邪气再次翻滚,我仿佛听到了山中师兄弟们的惨叫,还听到了我兄嫂的叫喊,阵外来了一堆弟子,都是我熟悉的面孔,他们开始自相残杀——是我在云家布置的阵法改动而成,他们被阵法所魇,我被困其中,只能听到杀戮惨叫,无可奈何……”
白叙之抓住时潜的手,手指一根根挤入他的指缝,用力握紧。
时潜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嗓音却更低了些:“那时我师姐忽然出现……她也被魇住了,她将阵外所有还活着的弟子都杀了,还与来此破阵的大师兄打到了一起,当时情况混乱,我知晓有异却无法探查,后来又上来了一些人,见到一地尸首便说这阵法是我所设,要我偿命,大师姐也是被我的阵法所害,纷纷讨伐于我——”
时潜说不下去了,他抽了抽自己的手,“小白龙,就算我现在已经元婴,你这么抓我也会疼的。”
白叙之脸上寒霜未蜕,冷冷道:“所以你就自爆了?”
时潜惊愕:“怎么可能?那些老匹夫几句话就想让我自戕?他们想得美!”
白叙之这才松了些,呼吸间又是一紧,他嗓音也同样发紧沙哑:“所以,你为何自爆?”
时潜眼睫动了动,“大师兄想那些人解释了一切,他说我师姐清醒之后必然会自请赎罪。”他扯了扯嘴角,“我师姐是怎样的人,她怎能接受自己滥杀无辜,她清醒之后若是知道了,必然会以死谢罪。”
白叙之嗓音冰冷:“所以你自爆以毁尸灭迹,就是为了帮你师姐隐瞒下这项罪名。”
时潜微怔,然后摇头:“是因为当时我察觉到那股邪气持续上涌,马上就将毁灭天山,你也知晓天山悬浮于城镇之上,若天山被毁,不只是山上弟子,山下百姓也无一能逃出。”
“那邪气诡异,只在山体中流窜,似是有意识想毁掉天山大阵,若是平时或许难解,可也巧合,无垠殿困住我的阵法恰是天山大阵核心,那邪气若要作怪,最后一击必然是此地,若要彻底消除那邪气,也只有此地可行……”
白叙之沉默着,侧脸如一尊静默的神像,冷漠而静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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