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知足些,他便会快活许多。
片刻后,他将丛露所言复述于丛霁,但他并未提及丛霁险些受辱之事。
丛霁蹙眉道:“可惜方韵已死,无法从其口中得知究竟是谁人要害母后。”
温祈提议道:“不若从太后处下手?目前而言,先皇后薨逝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太后。”
“周家势力太盛,不可深入调查太后。朕昨日向太后请安,旁敲侧击了一番,太后毫无破绽。”丛霁百思不得其解,“太后是在母后薨逝后,才被父皇迎入宫中做继后的,她进宫前与方韵并无交集,如何能收买方韵?她身在周家,又能给予方韵甚么好处?”
温祈发问道:“当年可有与太后家世、容貌相若的未出阁的女子?”
丛霁颔首道:“足有五人,且其中有一朱氏女艳冠京城,素有才名。”
关于当年之事,他曾着人彻查,他甚是疑惑风流的父皇当年为何不选那朱氏女做继后。
温祈亦百思不得其解,因身体黏糊糊的,遂起身沐浴去了。
已是晚膳时分,一人一鲛一同用了晚膳,正欲一同看话本,却见丛露冲了进来。
丛露到了丛霁面前,跪倒于地,含着哭腔道:“皇兄,我错了,我不该伤了皇兄。”
“并非你的过错。”丛霁将丛露扶了起来,“雪鹃对你下了迷惑心神的药物,借此篡改了你的记忆,操纵了你的行为。你能及时收手,拔出玉搔头,已很是努力了,切勿责怪自己。”
丛露闻言,吃了一惊:“雪鹃居然做出这等事,雪鹃为何要害我?又为何要害皇兄?”
丛霁答道:“尚未查明。”
即使雪鹃曾对她下了迷惑心神的药物,丛露还是无法原谅自己,无论如何都是她亲手刺伤了丛霁:“可是我……”
丛霁打断了丛露,肃然道:“你若未能及时收手,朕早已不在人世了。”
“我若能谨慎,不让雪鹃有可趁之机;我若能不被那药物所影响,皇兄便不会受伤。”丛露深陷于内疚当中,“皇兄一直以来为我做了良多,我非但从未回报过皇兄,成为了皇兄的负累,我还刺伤了皇兄,教皇兄流了那样多的血。”
“不准认为自己是朕的负累,朕亦不需要你的回报。露珠儿,你乃是朕的妹妹,朕惟一的妹妹,朕只希望你能平安喜乐。”待朕驾崩后,你亦要平安喜乐。
丛霁为丛露抹去泪水,后又含笑道:“朕与温祈正要看话本,露珠儿与我们一道看话本可好?”
丛露不好意思地道:“我不便打搅皇兄与皇嫂。”
“温祈并非你的皇嫂,你勿要再打趣他。”丛霁期待地道,“他终有一日会功成名就,娶一名才貌双全的女子,生下娇儿。”
既然温祈在对自己动心前,并非断袖,只消自己身死,温祈定然会对女子动心,不知继承了温祈血脉的孩子会是甚么模样?
他想着想着,竟是对温祈将来的妻子生出嫉妒之心。
温祈合该为他所有。
但他不能连累温祈。
温祈垂着首,一言不发,对于丛霁而言,他实乃多余的存在,所以丛霁企图将他推给别人。
他双目发酸,整理好情绪后,顺着丛霁的话茬道:“待我成婚生子,许能与陛下做亲家。”
丛霁心道:朕定不会有后嗣,做不得你的亲家。
丛露瞧瞧丛霁,又瞧瞧温祈,托着腮,思忖道:皇嫂似乎言不由衷,不然,为何强作欢笑?
俩人一鲛再也无话,各自取了一册话本,自顾自地看着。
一个时辰后,丛露回了白露殿,温祈则窝于丛霁怀中,安静地阖上了双目。
次日,温祈穿衣之际,瞧见自己身上布满了吻痕,口中又苦又甜,末了,他抱着自己的双膝,缩成一团,无声地哭了出来。
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袖子已不可能接上了,他心悦于丛霁,惟有丛霁能牵动他的喜怒哀乐。
早知如今会痛苦至此,他便该在丛霰提出要送他出宫之时,欣然接受。
第63章
丛霁放心不下丛露,一下朝,便往白露殿去了。
丛露正在看《春秋》,听得动静,抬起首来,见是丛霁,她眉眼间登时生出了浓重的愧疚。
“皇兄。”她站起身来,向丛霁行礼,头颅压得极低。
由于丛露时常神志混乱,丛霁不曾纠正过丛露对于自己的称呼,而今丛露已好起来了。
是以,他将丛露扶起后,对丛露道:“露珠儿,朕乃是你同父同母的哥哥,从你六岁起,一手将你带大,你何不如在私底下唤朕为‘哥哥’?”
“哥哥。”丛露唤了一声,笑吟吟地道,“听来亲昵许多。”
“确实亲昵许多。”丛霁瞧着丛露手边的《春秋》道,“朕请先生来教授你功课可好?”
母后过世那年,露珠儿方才六岁,他被废去太子之位后,露珠儿被迫中断了学业,之后,露珠儿所学皆是由他所教授的。
露珠儿年十三,被淑妃送上了花轿,其后自毁容貌,身中奇毒,又因整整五日高热不退而落下了病根,情绪不稳,神志混乱。
满打满算,露珠儿仅随先生念过三年的书。
露珠儿今年二十又一,尚有充足的时间再续学业,且露珠儿显然有心向学。
故而,丛霁才有此问。
丛露其实一直不曾放弃过念书,但每回看完,睡过一觉,便甚么都记不得了。
今日,她试着看《春秋》,不知明日睡醒,能记得多少?
闻言,她不假思索地道:“那便劳烦哥哥了。”
不管能记得多少,她都必须努力。
人生在世,匆匆数十载,不可虚度。
“再过些日子,朕便请先生来教授你功课,你暂且安心休养罢。”丛霁生怕过度用脑会对丛露造成负担,打算待与云研商议后,再决定先生从何日起开始教授丛露功课。
“多谢哥哥。”丛露目中泛起一层水雾,“哥哥的伤口可长好了?”
丛霁答道:“已长好了,你不必忧心,亦不必愧疚。”
“我对不住哥哥。”丛露苦恼地道,“我想报答哥哥,却不知该如何做。我太过无能了,报答不了哥哥。”
丛霁抚摸着丛露的发顶道:“对于朕而言,最好的报答便是你一生平安喜乐。”
丛露却是突发奇想地道:“我身为女子,上不得朝堂,但我作为本朝惟一的公主,能与异族联姻。可我貌若修罗,异族定会嫌弃我,待我恢复容貌,哥哥再将我嫁出去罢。”
丛霁一怔,随即严肃地道:“露珠儿,虽然史上不少公主都被当作政治工具,远嫁异族,不过朕绝不会效仿,除非灭国在即,必须由你做出牺牲,方能保全百姓。你且放心,朕在位一日,便不会容许这南晋有灭国在即的一日,你勿要胡思乱想。”
“我相信哥哥能将这南晋治理好,但我还是想……”丛露尚未言罢,已被丛霁打断了:“你既想报答朕,便一生平安喜乐罢。”
“嗯,我亦希望哥哥能一生平安喜乐。”丛露望住了丛霁道,“哥哥与嫂嫂当真并非断袖?既非断袖,哥哥与嫂嫂为何夜夜同榻而眠?昨夜,嫂嫂听哥哥要他成婚生子,瞧来快要哭了。”
“朕……”丛霁心悦于温祈,想与温祈白首偕老,然而,他体内的剧毒并不允许。
他尚未意识到自己对于温祈的心意前,其实曾想过待温祈长成一代名臣后,将丛露下降予温祈,并由丛露继承大统。
当他意识到自己对于温祈的心意后,全然不想将温祈让予旁人。
且温祈心悦于他,他不可勉强温祈尚丛露。
他昨夜要温祈成婚生子,乃是为了让温祈死心,亦是为了让自己死心。
紧接着,他赫然闻得丛露道:“哥哥明明心悦于嫂嫂,哥哥是否有何难言之隐,以致于无法与嫂嫂结为连理?”
他确有难言之隐,但他不能说与丛露听,更不能说与温祈听。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