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霁望着面色惨白的温祈,柔声道:“撑住。”
温祈久未作声,约莫一盏茶后,他对于痛苦的感知终是稍稍麻木了些,哑声道:“陛下,我是不是很烫?我是不是烫着陛下了?”
“无妨。”丛霁摩挲着温祈的面颊道,“你不必担心朕,你只需顾好你自己。”
“嗯。”温祈以气声作答,后又去舔舐丛霁的喉结,其上嵌着新生的血痂子,使得他的舌尖微微发麻了。
片晌后,疼痛再度加剧,他骤然丧失了全身的气力,瘫软于丛霁怀中,费劲地吐息着。
他甚至连丛霁的眉眼都瞧不清了,遂拼命地抬起手来,摸索着丛霁的面孔。
或许……或许他将死于今日。
他死后会被黑白无常勾走魂魄么?
还是会穿入另一册话本中?
莫不会穿入先前念过的《紫玉亭》罢?亦或是先前看过的《奇物谈》?
他全然不想离开丛霁,可这并非取决于他。
“陛……陛下……我……我若……若身……死……劳……劳烦陛……陛下继续……帮我……找……妹……妹妹,她唤作……渺渺……”濒死之际,他脑中陡然浮现出了妹妹的名字。
渺渺此名乃是由原身母亲所取的,母亲临盆之前,救了一名凡人,未料想,那凡人竟是恩将仇报,伙同恶徒,设下陷阱,将母亲绑走了。
那时,原身正与父亲一道猎食,闻讯赶来,费尽千辛万苦,方才救回了母亲。
当夜,母亲难产,虽然产下了妹妹,自己却没了性命。
母亲为妹妹取名后,便断了气息。
“渺渺”取自“烟波浩渺”,母亲期望渺渺一生都能居于烟波浩渺之所,而不是像一些不幸的同类一般为凡人所奴役。
“陛下……求你……求你定……定要找……找到渺渺……”他已是气若游丝,“陛……陛下……待我死……死后,陛下将我……拆骨……拆骨入腹……腹罢,我祝……陛下福……福寿无边,子……子孙满……满堂,望……陛下……勿要,勿要再做……暴……暴君,陛下,百……百姓何辜?”
言罢,他的右手直直地自丛霁面上坠落,随即身体疼得几欲爆裂,咬破了唇瓣都不能缓解分毫。
丛霁唯恐温祈咬到舌头,遂将自己的右掌送到了温祈唇边。
温祈抿紧了唇瓣,不多后,再也忍不得,痛吟出声。
丛霁趁此机会,将右掌塞入了温祈口中。
幼鲛锋利的牙齿瞬间破开了他的肌肤,但他并不觉得疼,只觉得心疼。
温祈不慎饮了些许丛霁的血液,当即拼命地抬手拍开了那右掌。
丛霁红了双目,威胁道:“你若身死,朕非但不帮你找渺渺,朕还要屠尽百姓,吃尽鲛人,教你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然而,于温祈而言,他的话语忽远忽近,听不分明,这威胁自然毫无用处。
温祈的神志逐渐涣散了,痛觉却并未放过他。
他艰难地嗅着丛霁身上的龙涎香,鲛尾好似正被活生生地劈开。
“陛下……陛下……陛下……”他唤着丛霁,又连声祈求道,“陛下……你亲……亲亲我……再亲亲我……”
丛霁心若刀割,低下首来,不断地亲吻着温祈的额头,与此同时,不断地安抚着温祈:“亲亲便不疼了,亲亲便不疼了,亲亲便不疼了……”
温祈努力地扯了扯唇角,却吐不出一个字。
他的身体愈加滚烫,痛楚淹没了四肢百骸,气息将断未断。
便这么足足煎熬了一个时辰后,他周身霎时间光芒万丈,待光芒全数散去,他的耳鳍、背鳍、尾鳍已然消失不见了,鲛尾亦化成了双足。
丛霁又惊又喜:“温祈,你已无恙了。”
良久,温祈方才缓过气来,他向自己的下/身望去,那下/身不再是鲛尾,已由双足取而代之。
然后,他又向丛霁望去,低声道:“对不住,教陛下担心了。”
痛楚已退,但他的体力尚未恢复,头脑尚且有些昏沉。
他吃力地抱住了丛霁,未多久,身体竟然又滚烫了。
但这滚烫与适才的滚烫截然不同,他觉察到自己无所遁形的窘状,探过手去,勉强遮掩住了,继而难堪地对丛霁道:“陛下,不许看我。”
非礼勿视,丛霁自觉地偏过了首去,他怀中的温祈不住颤抖着,还出了一层细汗。
温祈全无章法,反而将自己弄疼了,是以,他不得不向丛霁求助:“陛下,帮帮我。”
丛霁闻言,并未拒绝,以免温祈难堪,并未回过首去。
温祈紧阖着双目,羽睫轻颤,手足无措。
丛霁并不在意,许久后,吻了吻温祈汗湿的额头:“你还好么?”
“我无事。”温祈不知该如何面对丛霁,以致于不敢掀开眼帘来。
上一回,他哭着向丛霁求饶,要丛霁放过他,然而这一回,他竟是……
他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上一世,他明明对此毫无兴致,定是由于这具身体的缘故。
待得吐息平静,他才战战兢兢地掀开眼帘来,却是低垂着双目,依然不敢看丛霁。
丛霁目不转睛地望着失而复得的温祈,并将温祈拥得紧了些。
为了化出双足而起的热度已经退却了,温祈的体温恢复如初,然而,被丛霁的体温一烫,心尖竟是猛地一颤。
他忍了又忍,末了,被羞耻逼出了些微哭腔:“陛下……陛下……”
丛霁紧张地道:“你有何处不适?你且忍忍,朕为你传太医来可好?”
温祈用左手捂住了面孔,用右手指了指:“陛下……我……”
丛霁会意,轻轻地拍着温祁的背脊,软声哄道:“莫哭。”
他生怕伤着温祁,只能轻一些,再轻一些。
怀中的温祈用左手捂住了面孔,通红的双耳,紧紧抓着他衣料的右手指尖以及蜷缩的趾尖却是无处躲藏。
这一回较上一回稍久些,温祈的小腹略略抽搐了一下,双足还胡乱地蹬了数下,才安静下来。
丛霁扫了眼自己的掌心,立即取了锦帕来,拭净了掌心,又为温祈擦拭。
温祈吐息不定,猝然意识到自己而今身无片缕,已全然落入丛霁眼中了。
他旋即自丛霁怀中退了出来,抱着双膝,坐于一旁,尽量将自己遮掩起来。
少时,他闷声道:“恳请陛下赐衣衫予我。”
话音落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传入了他耳中,他惊恐地抬眼望去,丛霁果然解开了腰间鞶革,紧接着,外衫、中衣层层散开。
这暴君要临幸我么?
见我化出双足便迫不及待了?
这暴君之前放过我,便是因为我下/身尚是鲛尾罢?
他并不想被这暴君临幸,但思及适才的滋味,竟顿生动摇。
下一息,他倏然站起身来,拔足欲逃,新生的双足却是一软。
丛霁一手扶住温祈,一手将外衫褪下,披于温祈身上,才命内侍去寝宫取一身常服来。
却原来是自己多虑了。
温祈松了口气,忽而闻得丛霁问道:“你出了一身汗,可要沐浴?”
这暴君打算趁我沐浴之际对我下手么?
思及此,纵然浑身粘腻得难受,他仍是摇了摇首。
丛霁却是命人去备浴水,后又细细嘱咐道:“你应当已无恙了,朕这便回寝宫去了,你若有何事,定要着内侍向朕禀报,待得天明,朕再来探望你。明日,尚衣局的岑奉御会来为你量体裁衣,这几日,只得委屈你穿朕的旧衣了。你这双足瞧来全无气力,等你行走无碍,朕送你去崇文馆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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