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你们帮忙保护一个人,不能让她牵连其中。”
说着扬起下巴,摆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架势:“怎么样,很划算对不对?”
当然是不对的。
时砚轻笑一声,声音堪称温和的对杨禾高道:“看样子你是知道苗家在衙门是有人的对吧?只要你的状纸递上去,根本就到不了县令的手里,就被苗家人给拦截了。
你想求一个公道,却被拦在衙门外,一双脚压根儿就迈不进衙门大堂,所以不得不学会了借住旁人的力量,比如我。
是不是?”
虽然很讽刺,但现实如此,要不然民间也不会流传着一句话: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这年头,普通百姓真和当官的对上,只有死路一条。
但时砚还是决定听一听杨禾高的故事。
“你给的理由说服不了我,但你的所作所为,你为了达成目标付出的努力,以及你没打算私下报复,而是想光明正大通过衙门的手段,让仇人得到应有的罪责的行为,让我知道你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孩子。
即使经历了很多并不美好的过往,依然坚持底线,这点在我看来难能可贵,这是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时砚温润的大手摸摸杨禾高的脑袋:“说说吧。”
杨禾高先是被时砚的一番话说得心里酸涩不已,后又因为这双带着力量的大手,眼泪彻底忍不住,夺眶而出。
时砚静静地看着,没出声,没安慰,没询问,只适当的时候递过去一杯温热的茶水,手底下翻开一本杂书。
一人哭的眼皮红肿,一人津津有味的看书,两人之间气氛诡异的和谐,何大要不是想知道这小兔崽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早就受不了离开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件叫人目瞪口呆的事,这件事说来简单,三言两语便能概括,却造就了杨禾高一家分崩离析的悲惨命运。
其实杨禾高今年已经十二岁了,看着瘦小,完全是因为这两年在外流浪,躲避敌人,日子过得艰难所致。
他父亲是个秀才,性情温和,母亲长相秀美,温婉贤淑,一家三口是周围人人艳羡的家庭。
本该幸福的一家人,却因为母亲柳氏的容貌不幸被偶然路过的姚石看中,姚石为了接近母亲,不惜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和父亲走动起来,乃至得到父亲的信任。
一年后,父亲和姚石外出时出了意外,姚石便假借父亲临终遗言,帮忙照看母子二人的理由,频频出现在家中,暗中对母亲动手动脚。
母亲碍于名声,敢怒不敢言,暗中盘算着带儿子杨禾高搬家,岂料母亲的心思被姚石提前察觉,那人竟然伙同苗家族老,将母亲强行抢了去。
杨禾高说到此处,拳头紧握,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恨不得将姚石直接咬死的样子:“姚石带人去我家抢人的那日,我刚好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上摘槐花。
因为父亲生前最喜欢那颗树上开的花,说是每到了花季,叫人梦里都是浓郁的花香,因此在搬家前,母亲叫我采摘一些,回头晒成干花,好留个念想。
我便是因此躲过一劫。
可姚石和苗家并未就此放过我,这几年一直暗中寻找我的下落,而我不放心将我母亲留在姚家那样的狼窝,一直想办法暗中接近那里。
可我到底人微言轻,能力有限,在躲避对方追寻的同时,没能力带我娘离开。要不是因为这次姚石离开上屋县,不知是何原因,久久未归,我才寻到机会和我娘私下里见了一面。
怕是不知道她的日子已经艰难到了何种地步。”
时砚听出杨禾高话语里的许多未尽之意,关于他母亲的事更是能省则省,想来应该是作为儿子,不好将母亲的难堪暴露在外人眼中。
他已经尽量维持母亲的体面了。
但有些事他不说,时砚不能不知道。
让刘二婶在家里收拾出一间屋子,使杨禾高住进去,一切打理妥当,才对满是怒容的何大道:“让人再去上屋县一趟,查查这个柳氏的下落。
雁过留声,柳氏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迹。”
说不得这次真是直接将对付苗家和姚石的把柄送到自己手上了,单是想想当初六叔公家父子同时找同一个暗娼寻欢作乐的事情,时砚便觉得恶心。
一家子道貌岸然,趁火打劫的东西,全族男儿都没有几个挺直腰板儿做人的,当初呼啦啦几十号人往苗家院子里一站,以多欺少,让苗老太带着两个孩子净身出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没找他们麻烦是时机不合适,不代表时砚就真的忘记了那回事,现成的把柄送到手上,时砚可没打算高高抬起,轻轻放过。
等何大消息的间隙,杨禾高便留在家里养身体,那孩子身上的伤是时砚给看的,摔摔打打的伤口,还有各种冻伤,擦伤,有些没得到及时医治早就开始化脓。
身上青一道紫一道,就没一处好皮,当场就将刘婶儿给看哭了。
这点其实时砚是能理解的,当年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骤然失去父亲,又亲眼见到母亲被欺凌,直至被抢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夜间家破人亡,成为乞儿。
最后以乞儿的身份躲避姚石和苗家的搜寻,暗地里想办法接近母亲柳氏,其间艰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这孩子能有今日不容易。
家里两个孩子虽不知道杨禾高的经历,但自从无意间见到杨禾高胳膊上的伤口后,便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家中的大哥哥十分疼惜。
小宝愿意将他藏在大树底下陶罐里的饴糖分享给禾高哥哥,阿云愿意将她亲手画的风筝借给禾高哥哥玩儿。
从早到晚跟在禾高哥哥身后,一口一个“哥哥”叫着,家里瞬间多了几分热闹气儿。有禾高带孩子,全家人都轻松了许多。
时砚就发现杨禾高在经历了那些事情后,人有些沉默寡言,在不必要的时候,他能一整天都不开口说一句话。
但他又确实是个眼里有活儿,非常勤快的孩子,刘婶儿不止一次在时砚跟前说:“家里自从有了禾高,我这轻松了何止一成两成。
这孩子别看小,简直能顶的上一个大人使唤。我家那几个懒驴子,要是能有禾高一半儿勤快,我都要谢天谢地烧高香感谢祖宗保佑啦!”
家里从劈柴挑水到扫院子扛酸菜缸,只要他能做的事儿,都抢在所有人前头默默地干了,压根儿不用人吩咐。
短短几日功夫,就连刘二伯都私下跟时砚说:“这孩子对厨房那一套有天赋呢,东家你往常跟我说,腌制五日的酸菜和六日的口味上有细微的差距,我总是尝不出来,只觉得都好吃。
可那孩子只用鼻子一闻就能知道其中区别,再一上嘴,就能说个孰优孰劣。
这些东西啊,是学不会的,属于老天爷赏饭吃。”
时砚知道这两人是在自己跟前给杨禾高说好话呢,究其根本,还是觉得那是个可怜孩子,希望自己能收留他。
话里话外的意思,那是个好孩子,能干,肯吃苦,有天赋,收留他,不亏。
时砚不置可否,他们不知道杨禾高的出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都以为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想着自家收留了便是功德一件。
事实上呢?人家有血海深仇未报,有分离数年的母亲等着他团聚,凭啥上苗家来当仆人啊?
这会儿人家努力表现,只不过是争取自己的好感,让自己在他母亲的事上能更加尽心尽力罢了,这小子可不傻!
“不傻?那就是个傻子!要是我遇上这事儿,必定要跟姓姚的和姓苗的老家伙拼命!豁出去一条命不要,也不能让那种畜生好过,自己痛快了先。否则我得将自个儿憋屈死!”
何大从上屋县回来,特意绕过杨禾高来见时砚,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看样子气的不轻。
“老大您不知道,那家的事儿在苗家村根本就不是秘密,只不过他们村子有人下了禁令,不让外说。我暗中花了几个钱儿,几乎将什么都打听清楚了!
姚石的家就安在苗家村边儿上,几年前他将柳氏带回家,说是买回来的妾侍,为姚家开枝散叶的,平日里将人锁在院子不见外人,对外的说法是怕人跑了人财两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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