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砚给眉娘那两样东西,意思很明确,他可以在极北之地帮她一把,可出了极北之地,便是她自己的选择。
无意牵扯太多。
眉娘也是个聪明的,生命安全有了保障后,人开始活泛起来,在时砚没离开极北之地的那段时间,经常跟着何五进进出出,帮他们洗衣做饭,十分殷勤。
全然是将时砚当成真神仙伺候的样子。
在眉娘的认知里,时砚这样出手便能根据所在环境自创功法,甚至随意改变蛊虫的属性,让蛊虫随时为他所用,在极北之地一待便是大半年且毫发无伤的人,已经脱离了天才的范畴,完全属于神仙那一挂了。
之前在京城时,只是听说了砚山上住的是一位活神仙,那时还不以为然,谁知道,见了他本人的风采后,只觉以前的自己过分浅薄。
这种感觉随着时日越久,便越加明显,眉娘感觉时砚深不可测,让她真心实意的想要追随对方的脚步,为对方当牛做马,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在她心里,时砚是她的精神支柱,是真正的仙人在世。
可惜时砚不这么想,在极北之地待了九个月,终于在一个月圆之夜后,时砚悟到了他追求的东西,准备离开。
眉娘请求跟随时砚一起离开,被时砚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时砚站在长老面前,身边是满眼迷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杭云散,手里握着的是折仙族保留了近千年的族谱,翻开的第一页,第一个名字,清清楚楚的写着“冯时砚”三个字。
而在冯时砚之下,才是眉娘。
简简单单两个字,连个姓都没有。但这却是折仙族千百年来的精神支柱,是这些人自觉高人一等,是神仙后裔的证明。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笑话,一场谎言。
他背后,是少年冯时砚和老年却保持着二八容貌的眉娘石像,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无喜无悲。
时砚转头,背着手,仰望着这两座石像,至今不明白眉娘是出于什么目的做了这一切。
他经历了很多个世界,见识过人情冷暖,可有些事情,依然像是隔着一层,并不能完全体会,很多时候,因为能力,做事也习惯了随心所欲,不是很能理解有些人的言行举止。
好比眉娘,依稀记得那时的对方虽然梳着妇人发髻,可却是个真真切切的小姑娘,在他拒绝了对方想要跟随的请求后,对方跪在地上哭的十分伤心?眼里有没有失望?有没有恨意?时砚并不清楚,也不在意。
或许是有的吧,否则怎么会有今天呢?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然后呢?
然后自己让何五将他们无意间发现的一处地方,也就是现如今脚下这片土地,折仙族的聚居地告诉对方,不管是她想出去,还是想在这里避难,都有个去处。
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后面的事情,这里为何成了折仙族,还成了神人后裔,时砚都能将其当成是眉娘想要活下去的善意谎言,作为统治者,十分理解统治者出于某些目的,给治下的百姓洗脑的行为,要是他,他能洗的更彻底。
面对几百年前的自己,时砚的表情在杭云散看来,是有些复杂的,复杂到有那么一瞬间,杭云散觉得这人距离自己十分遥远。
时砚背着手和几百年前的自己遥遥相望,最后心里只剩下一句话:“难怪当初一上手,便觉得这狗屁折仙心法简单易学,像是曾经烂熟于心似的。
还以为是原身的原因呢。
要不是这些年学了太多新东西,又被这名字给误导了,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发现真相。”
小广场上吹起了一阵微风,火苗被吹的微微倾斜后,蹿高了一截儿,映衬的周围嘴角带血,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行动不能自控的居民更加呆傻,周围一片静寂,除了偶尔树上的鸟儿叫几声,就连最调皮的孩子,也知道这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在最初的茫然过后,所有人先是将目光投注在一点儿不像个半仙的长老身上,最后全都停在背对着他们而立的时砚身上。
感受到身后炽热的视线,时砚缓缓从自己的石像身上移开目光,旁边的眉娘,连多余的一眼都欠奉。
不值得。
心下叹口气:说到底,这些事情和自己无关,又和自己有无尽的关系,没有当初的自己,便没有现如今的折仙族,也没有现如今的自己。那么,他们造的恶因,自己势必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折仙族现如今已经不只有眉娘一个人,还有眼前这成千上万的人。
这里,经过了时间长河的洗礼,已然发展成了一座小城镇。该怎么安置这些人,需要好好想想。
时砚一伸手,杭云散十分知机的接过他手里的族谱拿在自己手里,免得影响时砚的发挥。说实话,杭云散也很好奇,这玩意儿据说一直供奉在折仙族的祠堂内,那里整天都有人把守,东西什么时候到时砚手里的,瞧刚才的场景,竟然没人知道吗?
可这会儿,时砚没什么好发挥的地方,他只轻声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你们冷吗?”
众人不明所以。
冷?
怎么会冷呢?
要知道他们折仙族人,打小体质就异于常人,外面人一旦进入极北之地,便可能被这里的风霜冻死,成为一具硬邦邦的尸体,而他们折仙族人,却能在这里自由行走,无惧严寒,可谓是得到上天的厚待。
在今天之前,所有人都是这般认为的。
只有长老和族长,面色惨白,看着时砚的眼神隐隐带着愤怒和仇恨,两人对视一眼,不知交流了什么,族长突然暴动,对着时砚方向快速冲过去,是一副和时砚拼命的架势。
时砚避过身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族长身边的长老也行动起来,在时砚躲避的瞬间,握住了杭云散命运的脖子。
就在时砚要一巴掌拍死族长的时候,长老大声道:“住手!否则我就杀了他!”
原来两人的目标一直是杭云散,族长只不过负责扰乱时砚的视线而已。时砚嫌弃的将吐了口血的族长踩在脚下。
杭云散危在旦夕,但他本人却十分愤怒,要不是命运的脖颈捏在人家手里,大概是能跳脚的:“看不起谁呢?你他娘的柿子挑软的捏,就这玩意儿还半仙呢?亏死你家的先人了!”
长老却不在意杭云散的叫嚣,手里捏着他的脖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时砚:“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外人不可能知道这么多我族内之事,你是天魔族留下的后手对不对?
那群叛徒,果然不该轻易原谅他们,竟然将我族内这般重要的秘密都透露给你。走火入魔而亡,还是太便宜他们了!
处心积虑的研究怎么对付我们,这是恨不得我们全族老少都死在你手里啊!到底有多少深仇大恨,竟然连老祖宗都容不下!?畜生啊,畜生!”
时砚本来心情还有点儿沉重,听了长老一番有理有据,毫无破绽的推理后,不知为什么,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
长老恶狠狠的盯着时砚,手下的力道紧了两分,杭云散的被他掐的脸色青紫,神情激动道:“小娃娃,老夫的实力,带你的人应该告诉过你的,杀这么个小娃娃不在话下,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何种手段暂时控制了我族内之人。
但想来有一定的实效性,或许,等到太阳一出,没了月光,一切便都回到了起点。
届时,你还有什么手段和我族内数千高手抗衡?便是车轮战,也能将你给耗死!
看你十分在意你这同伴,他也是宝音的孩子,是半个我们折仙族人,老夫也不想平白无故的伤害他,只要你说出你的目的,解了我族人身上的蛊毒,交代清楚你这次前来还有何计划,老夫不会跟你们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计较的!”
时砚脚踩族长,又顺便解决了想要偷袭的石头,以及想要浑水摸鱼的宝音,让三人整整齐齐的躺在自己脚下一起口吐鲜血。行动慢悠悠的,看起来可一点儿都不像长老推测的那般,需要借助月光才能控制这些人,或者说他的手段是有实效性的。
将手中的大铁剑往地上一杵,剑尖与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听在有些人耳里,便像是惊雷诈响一般,吓的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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