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宣以为他要走,没想到搞了半天自己又坐回来,这皇子当的也是神奇,脑中突然蹦出“能容良臣”四个字,不禁多想了几分,手中的毛笔跟着转了转。
等到了中午,李钰还不走。
沈文宣:“怎么?你还想留下来吃饭不成?”
李钰瞥他一眼,轻咳一声道:“反正本皇子下午还要来,中午也就不回去了,想必贵府也不缺我这一口饭。”
沈文宣“啧”了一声,道:“想吃饭也成,随我出来。”
李钰瞅着他出门的背影,想着他再如何不客气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便跟了出去,等到了府外边他就后悔了。
“你刚才说什么?你让我给这群乞丐盛粥?你疯了?”李钰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长列衣不蔽体的乞丐,嫌恶地捏住鼻子,远远地站在这儿他都能闻到一股酸臭味。
沈文宣:“要么按我说的做,要么滚。”
李钰委屈:“你这也太欺负人了。”
沈文宣瞥他一眼,李钰秒怂,在原地踌躇了大半天不情愿地走过去,一边忍着恶心一边拿起勺子给人盛粥。
他可太难了。
王沐泽不解:“公子,你若真不喜欢他交给属下即可,属下定让他离你远远的,这会儿让他干这个是何意?”
沈文宣背过手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虽嫌弃但干得不出格,回道:“一来,皇上想让我这么做,他自作主张已经帮我站好了队,二来,我想看看这个与各方势力都没有牵扯的皇子品性如何,他或许是一颗能让我退出京城的棋。”
在权欲泥沼里待久了,便格外渴望外面种田打鸟的闲散日子,沈文宣仰头望向高空,也仅仅能看到一条街道宽的窄道蓝天而已,焦诗寒在宫中能看到的比这还要小的多。
他迫切地想在阿焦十八岁生日前带他离开这儿。
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等收回视线,沈文宣再看向七皇子时突然发现了不对,那群乞丐说是乞丐,但其中多数都是沈家豢养的鹰犬,游荡在京城中打探各路消息,特征便是他们的脚踝上都系着一块粗布,但今天来这儿领粥饭的明显多了许多生面孔。
沈文宣按下不动,想着阿焦写给他的那张纸条,他向来都不吝啬于用最坏的心思揣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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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寺,慧生接下宫中传来的圣旨,称一声“阿弥陀佛”,吩咐小和尚带宫人去后院斋房休息,自己转身回了大殿。
“慧生啊,那群宫里的人来这里干嘛?”慧寂问道,叉腿坐在蒲团上完全没个坐相。
慧生早就习惯了,像往常那样拿出木鱼准备打坐,回道:“近日京城事多,请我进宫做几场法事罢了。”
慧寂一下子来了兴致:“进宫啊,我也去!”
慧真坐在他旁边,闻言敲他一下锃亮的脑瓜:“你去干什么?能请师弟主持的法事必是大祭奠,你能看见死相,去了不是添乱吗?”
慧寂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左扭右扭地开始撒娇:“我不管我不管,我还没进过宫,就要去就要去。”
“去吧,”慧生道,闭目之前看了一眼在佛像前侍奉的一大一小两个新和尚,“这次要带的人多,浑水摸鱼几个也无甚大碍。”
大和尚看过来,赫然是逃到相国寺的秦沐,而他身旁的便是同他一起剃了发的迟翼,两人对视一眼,秦沐的心思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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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天坛——皇宫中最高的地方,慧生身穿一袭隆重袈裟盘腿坐在天坛中央,闭目合十,嘴里无声念着经文,周身肃穆神圣,让人免去纷纷扰扰,灵魂仿佛都得到洗礼。
围绕他而坐了九圈和尚,由里到外皆以九的倍数递增,九九归一,手里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
超度——引迷茫游魂入六道轮回,超脱畜牲道、饿鬼道、地狱道,投天道、人道、阿修罗道,业力向善,不贪欲,不嗔恨,不邪见。
沈文宣在天坛下面与大臣们站在一起,一身便服与周身暗红官服显得格格不入,最前面站着皇帝与三位皇子,崇信帝每在青铜鼎内插一柱香后面的人都要跟着拜一拜,直至插满三柱香为止。
大年夜死去的王公贵族和普通百姓都不少,这会儿举行一次大型祭奠也算是安抚民意,同时去去新一年的晦气,辞旧迎新。
很不幸,沈文宣又被皇帝拉来当壮丁了,瞥了一眼周边暗戳戳瞅过来的视线,不得不感叹一句这皇帝还真会扯动人的神经。
“沈公子,”旁边站着的一干瘦老头偷偷用气声叫道,笑得一脸褶子,“在下礼部尚书邵有礼,幸会幸会。”
噢,七皇子的外家,沈文宣扯弯嘴角:“幸会。”
看了一眼最前面的七皇子,这家伙天天到他家报道,中午和晚上自觉去给乞丐分粥饭,还学会了主持秩序,堂堂一皇子低下身段至此,来往的百姓不禁心生敬意,最重要的是在大臣眼中有了些许声望,介于二皇子残害四皇子一事,已经有些人重新选择站队。
崇信帝祭奠完本可以走了,留下众大臣在此静坐,但他没走,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文宣一眼,开口道:
“再过两日就是科举会试,在此之前还有羌国使团要来京城,大大小小事务皆需礼部来操办,但礼部只有邵尚书一人打理,朕恐生纰漏,特准沈家商号沈文宣任礼部侍郎,协同邵尚书处理日常大小事务。”
话一说完顷刻引起全场轰然,私语声不断。
沈文宣倒是淡定,皇帝打定主意让他站在七皇子一方,又不刻意隐瞒他的存在,一是想敲打过分倾向二皇子一脉的大臣,打压二皇子,提醒还有他这个皇帝还好好地坐在龙椅上,二是掐灭一些大臣的歪心思,他沈文宣终究是臣,而非君,纵是参与到这朝堂王储之争中来,也是不配坐到那位置上的。
只是沈文宣心里有些微妙,把他划到七皇子的范围当个官做看起来正常,只要不傻就能查到沈家商号的财力雄厚,配得上七皇子周身谋士的位置,但这皇帝哪来的自信确定他一定会按照他设好的步子扶持老七,难道也想看看老七到底能不能笼络人心?
若是这一点,那这皇帝恐怕不仅是拿七皇子当成制衡二皇子的工具,而是真的在考验七皇子为君的潜质。
顶着各路人马的视线,沈文宣走出行列躬身就要喊一声“多谢皇上”,突然听前面的二皇子喊道:“不可,他一小小百姓,无才无德,凭什么能担任礼部侍郎这样的正三品大员,这对朝堂上的其他大臣不公平!”
沈文宣直起身瞥他一眼,又看向皇帝,却见皇帝正嘴角带笑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旨意被质疑的恼怒。
沈文宣一下子就懂了,这是等着他自己来扳回一局,呵,沈文宣禁不住笑一声,同样不着急,就站在那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不回应也不反击。
真是笑话,搞得他想要做礼部侍郎似的,这皇帝还真是普却信。
李栀躬身拱手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说话,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场面顿时有几分安静和尴尬,崇信帝嘴角的笑也慢慢冷了下来,瞪着沈文宣见他悠闲自得地怎么也不接茬儿,心中恼火,余光瞪向老七。
李钰冷得一抖,面对父皇和二皇兄两人的目光不自觉压力山大,硬着头皮出列回道:“儿、儿臣觉得父皇选人自有父皇的道理,肯定是看中沈文宣的某些品质才任命他为礼部侍郎,我们这些做臣子听着就行了——”
“你——”李栀心中一凌,不可置信地瞪向他,“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反驳父皇旨意是为居心不良?”
李钰:“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这都是你自己说的。”
好小子,才蹦哒了几天就敢这样公然暗讽他!李栀气急,刚要开口就被崇信帝打断:“行了!这是在天坛,你们在这儿闹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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