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侧了下头,闭上眼睛重新靠在石壁上,蜷缩了一下自己的身躯,“我那里好痛。”
我正在想办法把八瓣幽兰挖出来,好移植回太初境。土才翻了一半,听她这么说,又直接地触动了一些混浊的回忆,罪恶感让我有些挖不下去,只好将掌心平覆在土地,清淡地嗯上一声:“回去上药。”
这一路上,我搀着她走,极力避免着再次触碰,她低头紧紧咬着唇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要发白,我下意识想要伸出指尖将她咬到的地方松开一下,即将戳上去时又觉得太过暧昧,于是重新缩了回来。放在往日,这样纠正她的一些小动作却从未避讳过。毕竟那时两个人都清风朗月,行的端坐的直。
“你凭什么避我?!”
未曾想到,只是一个细节,却让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冲我爆发了,两颊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做错任何。我也没有。”我道:“只是一次意外。”
“意外?”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只是意外。只是意外?你既然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你不如放着我去死!我没要你救命!你不是嫌我吵吗,我死了以后就没人闹你了!这不是正好?”
“你在说些什么蠢话。越长歌。”我不由得蹙眉:“没有什么比性命更可贵的,明白么。”
“对我来说……就是有!”她哽咽道,“你不爱我,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不是没有这种癖好吗?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以后能,试着喜欢我吗?”
我握住了她的手腕,一面向着前走:“你理解错了,实际上同情爱没什么关系。不是说我们发生了这样的事就一定要相互喜欢。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我这么救你的话,不如想象成一晚风流债。”
她呆住,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道:“风流债……也就是说,你不会再管我了吗。”
也许理应如此,只是一场意外,我并不打算阴差阳错地因为这个搭上自己和她的后半辈子。这些年的相处让我很是清晰一件事——越长歌与我完全是两路人,倘若不是在一个师门里不大可能有半分交集。她生性爱热闹,而我偏清净,她的一些习惯总是影响到我,我的冷漠又会时常中伤到她。两个人待在一起就没什么安生的,就算我有找道侣的念头,她肯定也是第一个被我排除在外的。而越长歌么……我并不觉得她对我是什么喜欢。平日最多能感觉到一些师妹对师姐的依赖罢了。
“……我还会是你师姐。”
像是在左证自己心中并无半点涟漪一般,我这次稳定地伸出指尖,轻轻拨弄开她垂在脸庞的碎发。
而这个动作却被人粗暴地打了开。
手背上刷地浮起红痕。
“说得也是。”她冷笑道:“你以为我很喜欢你吗?此后你别碰我别挨着我!我不想记起昨天的事!!你的藤蔓……恶心死人了!”
她一下子甩开我,负气往前走去。我瞧见她急匆匆的影子在往前赶路,仿佛在逃离什么追着她的行尸走肉一般。
此次回太初境,我们彼此再未多交谈过什么。兴许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的修为有所长进,而我事先吞服了罕见的灵草叶片,又与水灵根双修,一连突破了一整个大境界,堪称一步登天。
这般重要的事,直到师尊问我得了什么机缘,我才终于觉察到修为的变化。可见那段日子过得有多么浑浑噩噩。
“怎的突破如此之快?修炼速度真是奇了,为师估计整个九州岛都挑不出来几个。”师尊虽是很高兴,却还是问了我一件事,表示了关心:“一般而言,如你这般天资卓绝又勤勉的孩子,都倾向于在这个境界压一压修为,定容太早以后年岁渐长,那可有些尴尬。你是怎么打算的?”
他属实是问住了我。
我压根不知是何时突破的,也未曾想到在灵草的帮助下与她双修能有如此成效。隐约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雷鸣……也许的确是不知不觉渡了个劫,但当时心绪混乱得很,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也许是因缘际会落下的惩戒。
我的容貌就此停在了十七岁那年。
自此以后很多年,越长歌不再见我,因着她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我平日也尽量避免再出现在她面前。
光阴不知轮转了几圈。
我时而在一些场合无意地冲她扫过几眼,她摸着少女期的尾巴向上窜高了一截,最后一分稚气也随着年华淡去,出落得愈发高挑成熟,美艳绝伦。她还是那么爱与人谈笑,每每到此时,眉眼尾端更是振翅欲飞。
这时却总是不合时宜地念起,她也曾对我这么笑过。
而我们的关系本不该如此漠然的。“我只是在救她”这几个字,当时被我清淡地描过,在其后几年之中,却一直如同那天石洞外响彻的雷鸣一样经久不息,在我的心中一次又一次地反复推敲。
仅是如此,需要埋在她细嫩的颈脖上舔舐深嗅么?
会在她昏迷以后,不受控制地覆上那双红唇反复厮磨么?
为什么当她说出“恶心”两个字时,我心底仍然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直到每次见面都想故作冷淡地离开?
这些留在心底喧闹的声音代替了她的影子,此后一直伴随着我。那些年尝试给自己开过几副安神的药,却没什么效用。该失眠该走神依旧如一。想来也不是人的问题。
后面学会将八瓣幽兰点燃成烟,带在身边。稍微好了一些。
黑笔一连批了几个大大的字,“你你你……”很快上头扭曲的墨痕就被一只手捏皱成团,一把抛了出去。
另一只手精准地握住。
柳寻芹接过纸团,展开来瞧了瞧:“才刚写完,怎么又不要了。”
越长歌颤抖道:“本座那个气啊——一边听你讲实在是写得大动肝火,笔都快撅断了!我求你你不亲,晕了你偷偷来是么?柳长老,你是从小到大都这么叛逆的吗。”
“……”柳寻芹没吭声,在一旁淡着神色,慢条斯理地将揉皱的纸团子展开,一点点在手里重新捏平整,这才道:“一直没有契机谈起罢了。”
越长歌翻了个白眼,指甲就着指甲戳戳点点,末了,又瞥过来落到柳寻芹那边,上下缓缓打量了一下她,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她抬起腿蹭了蹭她的,脚背翘着一勾,饶有兴致道:“今晚答应本座一件事,就原谅你以前不张嘴。”
“不答应。”
“很好,本座今儿就搬去鹤衣峰睡觉,告辞。”
“你什么时候能别这么放…”柳寻芹瞥了她一眼,蹙眉道:“又是什么条件?”
“换件衣服。”越长歌抛了她个媚眼,“就一件。”
柳寻芹道:“不能临时买的。”
越长歌轻快地“嗯”了一声,她翘着唇角道:“所以有什么关系?就挑峰上有的。你自个儿有什么你自个不清楚么。我又不会临时买些奇奇怪怪的来。”
柳寻芹又瞥了她一眼,“峰上有的可以。所以你在高兴些什么?”
面前那个女人高兴地就着她的额头吻了一下,如阵轻烟一样飘了出去。不多时又闪了回来。
越长歌提着一件珠光璀璨又异常奔放的西域舞娘服,甚至招摇地一把贴在了柳寻芹脸上,笑道:“峰上还有这件呢,医仙大人日理万机,总不会忘了?嗯?”
柳寻芹道:“没忘。但给你买的。我穿不了。”
越长歌:“你赠给我以后,我突发奇想,特地拿去按照你的尺寸修了修……别用这种看孽障的眼神看着人家可以吗?!要是一开始就说给你买的,你肯定不会应了我不是,小柳儿?”
“……你去鹤衣峰睡觉也挺好的。”
“不行。你刚才已经答应本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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