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既然没有缘分,我不会勉强于人……嗯,不过今日我与你在水下的谈话,不要告诉你的师尊。可好?”
她笑了笑,“嗯。”
“你也一样。”师前辈挑起眉,目光投向我,似乎是早就意识到了我的存在。
我微微低眸,算是表示知晓。随后又看向越长歌。
瞧着那家伙还在不知死活地玩水,在水中吐出一个又一个泡泡,又念起当时在脑中想象着的泡皱了的尸体画面,不由得蹙起眉梢。
理应该想到的,当时怎的没有想到——倘若师念绮带着我们出了岔子,她不好和我的师尊交代。
只是我家族世代行医,见惯了太多死生和意外,人的死因总是千奇百怪,性命是最不可疏忽的一道。一万之中总有一个万一等待着,并不是有修为高深的大能在就能安然无恙的。毕竟她不是医修,只是实力强横,不代表有护生的意识。
“过来。和我上去。”
我对越长歌很平静地说。
她追逐另一个水泡的动作立马打止,僵了片刻,有些心虚地看向我。那双凤眸微微睁大,尾端有些卷翘,依稀能瞧出日后妩媚动人的模样来。
我不再管她的反应,甚至没有理会师念绮的反应,一把将人拽着,迅速从深水中拔出来,把她甩到了水面上。
“……你干嘛?!”
太过用力,她的水泡被晃破,期间还呛了一口水。而此时倾覆在湖面上的小舟已被诸位同门翻了面,里头进的水全部被舀了出去,变得焕然一新。
她被我甩在船头,自此刻起,一直到放课以后归于岸上。
我都再没有和她讲过一句话。
夜间又窸窸窣窣地下雪,如草尖一样扰在窗户上。
我的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周围挪列着已经写完的功课,又兼五张内容不一的符纸。
室内还有一处炽热明亮的,那是丹火在徐徐燃烧,慢逸的炉香和灰烬味道簇拥在我的鼻尖。
“哐哐哐……”
门外传来些许动静,我掀起眼皮往外头瞧去,一个漆黑的手影摁在我的窗子上,推了一推,没成功。
“柳寻芹。”
外面的人叫唤道。
“有什么事。”
那只手垂了下去,隐隐约约,窗户上照出人影,好像往这边走进了一步。
“你为什么不理我?”
“在忙。炼丹。”
也许我的声音听起来忙得毫无温度,但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一次的心思并不在炼丹上。
我不如以往专注,反而频频走神。也不是在想越长歌,而是在反思自己最近为何如此堕落,将心思分到了别的很多地方。
说完这句话后,我才回过神来,拿着一柱细香,拨弄一下炉灰,仿佛这样就没有在浪费时间一般欲盖弥彰。
拨着拨着,心绪愈发不平,莫名有些焦躁不安。也许我还是在责备自己浪费光阴却假以炼丹作掩饰,再加上近日心志不坚,总是将一些莫名的小事挂在心上。
窗外可恼地拍了几下,门外那人不服气道:“明明不是这样的,你今天一下午就没搭理过我,表情难看得很,难不成那会儿也在炼丹么?!”
“所以,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为什么为什么?我又哪里惹到你了……你这人脾气怎的总这么古怪,动不动就给我甩脸子!”
额间被人吵得突突地跳,我搁在桌子上的手紧了紧,忽地拿起一个茶杯,用水往丹炉里泼去。
嘶啦——
丹火骤然灭掉,冒出一阵白烟。
我一脚蹬上足以绑到小腿的厚实鞋靴,又将厚实一些的外衣取来,三两下套上,最后将那把短刀别在腰间,扎紧以后,一把打开了房门,任由簌簌风雪灌了进来。
门外的黑影往前一跑,忘了门坎,险些跌在我怀里,我一手将她推开,裹紧身上衣物,头也不回地往山路走去。
“柳寻芹?”
“你回去。我现下要出门。别跟过来。”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她诧异道。
我并不想回答她,心中微乱,眼前风雪下得愈发大,几乎要刮开脸颊,但我仍然若无其事地朝山下走着。
向天上望去,乌黑深沉,不见一点星子。
也许现在并不是出门的好时机,但我一点都不想待在室内了,再这么下去早晚得疯。
红笔批曰:有时确实难以招架
90
第91章
我听见自己踩雪的声音,也听见身后人不依不挠踏着步子跟过来的声响。
我加快脚步,她也加快步子,我慢一些,她也渐渐慢下来。
我最终停在原地,衣袖被人一把牵住:“柳寻芹,你今天晚上好奇怪。到底怎么了?”
在风雪中僵硬地转过身,眸中映出那张黑夜中相当朦胧、但依旧生动明媚的脸蛋。
她见我不言不语,便像是在赌气一般,眉梢猛地一挑:“不管你要去哪里,我今天跟定你了!”
“我去乱葬岗。”
我深吸一口气:“没必要带着你。”
她的双眸微微瞪大,在雪里猛地颤了一下,声音一下子弱下去半截:“去……去那种地方干嘛。那种地方不干净的。你又要把死人的心肝脾肺肾掏出来,你这什么癖好……你不怕他们晚上找你吗。”
“滚回去写你的课业。”
“啊……你怎么知道我没写。我不会写嘛。本来想问问你的,但你又不理我……算了,去就去,谁怕谁?!”她瞪我一眼。
我现在不想见着她,何况这种事向来是一个人做的。但与其是去做这件事,我更想一个人寻个地方安静一下,从而摆脱她——干点什么都好。
我向她一挥手,四周丛生的野草藤蔓窸窸窣窣地生长出,堵住了她的去路。
趁着她在挣扎着前行,我提起一口气扭身便走,迅速向前与她拉开距离。
“喂!你……又这样……”她的像是急了,尾音染上哭腔,“跟那天甩掉我一模一样!”
我没料到她连疼痛也不怕,任由锋利的草叶隔开皮肤,不管不顾地在雪里跌跌撞撞跑着,竟然真扑中了我衣裳的一角,恼道:“你不带上我,你私自下山去挖别人坟刨别人尸体这件事,我就告诉师尊去!”
外衣险些都被拽破,莽撞的力道让我当时心中一片麻木,随后尝到了自冷寂的麻木中尝到了鲜明的恼意。是她一次次阻挠我逐渐累加下来的,并非一日之寒。
不是害怕告诉师尊。只是我从来都很恨别人的要挟。何况我自诩待她并不薄,许多事也算尽了身为师姐的本分,甚至于我而言很有些超过——
她却任性地为了这么一件“不带她下山”的小事来威胁我,仿佛我吃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似的。
看她字不认识几个,修为也没提高多少,这莫名的心机和耍嘴皮子的功夫倒是日日增长,让人心生厌恶。
寂静的山风夜雪声中,骤然传来利刃出鞘的声响。
我忍无可忍地一手拽着她的衣领,她不慎滑倒,从而也拽倒了我,两人在雪地里抱着滚作一团。冰雪也飞溅起来,钻入了我的衣领子,沾上了眉梢眼角,头发丝上,处处皆是冰冷。
就像那次她扬着扫帚来扰我一般,我忍住了拿起扫帚回敬给她的冲动,这次并未忍耐多少,而是选择新仇旧恨一起算。
我听见了自己略微有些鼓噪的心跳,感觉到了脸上的凉意化作湿润,更冻得脸颊几乎做不出表情来。耳畔风里夹杂着狂暴的雪,与心中脱缰的不受控制的念想逐渐合拍——这一切都在血脉里沸腾着,我需要用劲全力,才能将其抑制于心底。
在她从雪地里挣扎着起身之际,我想也没想,再次以身子的重量压上去,将她一把摁倒在厚实的雪地里,怼得她发出了一声痛哼。
她下意识伸腿蹬我,我闭上眼,未曾避让,结结实实地被顶了好几下,疼痛让脑中的一根绷紧的弦最终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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