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磊!!肖磊!!!”
信号不太好,卡了好几秒才接上。肖磊看到她,习惯性皱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露出满嘴白牙憨笑:“闺女儿。”
“你去哪儿了呀!你咋才,才来电话。”
“搁非洲上班儿呢。”肖磊凑近镜头看了看,“哎你是不是胖了。嘴巴子都大了。”
“我不是胖,”黎思瑶摘掉帽子,“我是生病啦!你还说我,你都黑不溜秋了...”
“啥病?!咋还剃头了?”肖磊打断她,急切地连问,“你搁哪儿呢?你爸呢?”
“白血病。现在好啦。”黎思瑶把镜头往黎英睿这边一转,“爸爸搁我边儿上呢。”
黎英睿没来得及闪躲,和画面上的肖磊看了个正着。两人呆愣愣地对视了几秒,黎思瑶又把手机对回自己,“肖磊,我想吃锅包又。”一阵沉默。
“你手机别冲着灯呀,贼晃眼睛。”
“...把手机...给你爸。”
“我听得见,就这么说吧。”黎英睿道,“瑶瑶想你了,你给她多看几眼。”
肖磊不说话,也不肯把镜头调回来。
“喂--喂---肖磊!你啥时候回来呀!”
“一...一月...底...”
“你是在哭鼻子吗?”黎思瑶咯咯地笑起来,“完蛋!啥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你竟瞎吹牛,yu!”
肖磊仍不说话,镜头里的灯泡剧烈震荡着。
黎英睿拿过手机切断外放,举起来贴到耳边。清了清嗓子:“小磊。”
“你头发...咋白了...”
“最近瑶瑶身体不好,跟着上了点火。”
肖磊的声音远了些,间杂着哽咽:“我任务...结束了...发了...十万奖金...”
“哦?”黎英睿欣慰地笑道,“小狗有钱了。想怎么花?”
“订餐厅...买戒指...跟你求婚。”
黎英睿的笑缓缓僵在了嘴角上。
肖磊揩了声鼻涕,声音清楚了些:“我给你的语音,你听了没。”
“嗯。听了。”
“你到底怎么想。”
“我也不知道。本来不打算和你走下去,但现下我...”黎英睿偏头去看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话里带上了可怜的颤音,“有点想你。”----次日晚上十点。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D城国际机场,外面温度零下18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先不要站起或打开行李架...”
肖磊弯腰从脚底下抽出背包,扭头望向舷窗外。机场大楼蒙着一层积雪,雾沉沉的跑道镶嵌着蓝蓝绿绿的小地灯。远处是一排高高的路灯,在夜空里画着的橘色的大十字星。
舱门一开,肖磊把包抡上肩膀,素质归零地往外挤。哐当哐当跑出登机桥,在自助入关口刷了护照。海关的安检还没等问上两句,他已经没影儿了。因为没有托运行李,他五分钟就冲出了机场。计程车还没挺稳当,他门都关上了:“银泰大厦,开快点。”
“小伙哪儿回来的?”司机好奇地从后视镜打量他,“咋就穿个半袖。”
“非洲。”肖磊脱掉皱巴巴的短袖,从背包里掏出一件崭新的加绒卫衣。
“D城有到非洲的航班?”
“转机。”
“哦!这得坐多前儿?”
肖磊抽了几张湿巾擦膀子:“一天一宿。”他擦完膀子,又使劲蹭了两下咯吱窝。抬起胳膊闻了闻,没味儿了才换上新衣服。换完上衣又开始换裤子,擦脚丫子,换袜子,换鞋...
“那你搁非洲是干啥的啊?我听说那帮跟着去非洲包工程的,一个月都能开...”司机本来还想多聊几句,但在肖磊脱鞋后噤了声,默默地给窗户开了个缝。
柑橘果香的湿巾混合鞋壳子的酸豆腐味,不比谁吐车里了好闻。
可能是天生汗腺发达,也可能是喝水量大,反正肖磊汗特多,特别是心理波动大的时候。黎英睿要勾他一眼,他指纹解锁都得先在裤兜上抹一把。亲热起来更严重,那简直就是一大尊钟乳石。黎英睿鼻子灵,完事儿马上催洗澡,嫌他搁身边儿‘发酵’。
肖磊把用过的湿巾装进塑料袋,和脏衣服一并塞进背包。付钱下车,噔噔地往楼里跑。银泰大厦办公层有门禁,23点以后就关闸机。硬闯会触发警报,处理起来麻烦得紧。
他踩着10点50跨出电梯门,一下子猛住了。门口的接待处不是熟悉的绿植,而是一大面星空背景墙。上面挂着四个玻璃艺术字:鸿联传媒。
肖磊回头看了一眼楼层。23楼。
难道记岔了?他把背包扔地上,蹲着一顿翻。找到记事本,从首页背后的夹层里抽出黎英睿的名片。公司地址清清楚楚地印着:银泰大厦23F。
他把地上那堆破烂一股脑塞回包,掏手机给黎英睿打电话。
拨了两回,足足响了十来声才接通。
“你在哪儿。”肖磊劈头问道。
黎英睿的声音黏糊糊地发哑:“公司。”
“我也到公司了。”肖磊又回头看了眼楼层,“不是,公司呢?”
黎英睿的语气难掩慌乱:“你不是一月底回来?!”
“我要见你。你在哪儿。”
“你先回家去,过后我再联系你。”
“你到底在哪儿?!”肖磊拎起包甩肩膀上,拿脚卡着电梯门,“见不着你,我不回家。”
“大半夜见什么,回家去!”
“你不见我,我就光腚上九天大桥跑去。谁拍我,我特么就喊,黎英睿不要我了!”
黎英睿低低地笑了,间夹着轻声的咳嗽。
“市医院后有个润达写字楼,公司搬到这边的五楼了。”
肖磊心里咯噔一声——谁好人把公司开医院旁边?
“我现在过去!”
冲出银泰大厦,他连等网约车的耐心都没。拎过一个共享单车,风火轮一样往市医院蹬。
D城的夜晚,因不缺晚归人而繁华。九天大桥霓虹璀璨,桥面车如长龙。灯杆夹着发光的广告牌,看不清文字,只剩一块块晃眼的白。路口的红绿灯来回交替,像明明灭灭的人生。
肖磊顶着寒风,等了一个又一个红灯,蹬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空气寒丝丝的,像是飘着无数根小钢针。路上的残雪已被碾成了灰黑滑塌的冰汤子,又被自行车轮切成两道长直的垄。
街道逐渐变得窄了,头上的天也不再开阔。昏黄的灯光雾蒙蒙地罩着,看什么都隔着一层牛皮蜡纸。在拐过又一个相似的路口,蜡纸后蓦地出现一个人影。
穿着驼色双排扣的羊绒大衣,系着米白流苏围巾。双手插兜,低头靠在路灯杆上。花白的发丝在寒风里波动,似一阵阵悲哀寂寥的叹息。
肖磊瞬间起了一层汗。头皮微微发麻,好似感受得到每一根毛发。哐当!!
他从车上跳下来,以前所未有速度跑了过去。耳边的风声像是涨潮,呼呼得堆起来,在抱紧黎英睿那一刻,又哗啦一声尽数落下。
黎英睿被他撞得连连后退,滑着趔趄。两人踉踉跄跄地栽歪好几步,还是没站住,双双倒进了绿化带的花坛里。
花坛里的积雪被溅得飞起沫子,洋洋洒洒,尽数落在滚烫的脸颊上。肖磊捞着黎英睿的后脑勺,定定注视了他一会儿。带着一大片遮天蔽日的阴影,缓缓罩下来。
时隔半年的重逢,两人谁也没说话。交叠在寒夜的积雪中,沉默又火热地交织着唇舌。
【作者有话说】
磊子回来了!这第二刀把我的跟读都砍没一半,我好害怕,都不敢砍了...(听我放屁,还是会砍的)
不过距离第三刀还有些时候,可以暂时放心。
◇ 第88章
肖磊坐在沙发上,转着脖颈打量。
他苦惯了,这环境要放他自己身上,称得上不错。但要是放黎英睿身上,他简直心疼——冰凉的瓷砖地,陈旧的泡沫顶,漏风的铝合金窗框。屋里就一趟暖气片,又点着呼呼的加湿器,冷得连外套都脱不下。环境老还在其次,主要是噪音:外边过车的喇叭,路人醉汉的喊叫,楼上冲厕所的水声,一阵接一阵地不消停。黎英睿喜静,这地儿呆得指定闹心。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