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放下,露出一张要吃人的脸:“上车。”
黎英睿和陆昊道别,坐进了后排。门刚关,陆昊就扑到车窗上,好似有话要讲。
黎英睿放下车窗:“怎么了?”
“睿哥,这事儿我当初没答应董玉明,但我愿意答应你。”陆昊抹掉下巴颏儿上的眼泪,“控股权,我让给睿信资本。”
放弃控股权,相当于从‘所有者’退居到‘经营者’。这对于很多创始人来说,无异于挖心。
黎英睿愣了下,从车窗伸出手和陆昊相握,用力地震了两下:“小陆,非常感谢你的信任。”
后视镜里的陆昊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地平线。黎英睿的嘴角也耷拉下来,眉心蹙出一个深痕。他满脸疲惫地靠在椅枕上,掏出了手机。
第一件事就是点家里的监控。女儿在客厅画画,家政在一旁拖着地。
“瑶瑶吃没吃晚饭?”他问。
“吃了。”肖磊声音冰冷。
黎英睿察觉到他的低气压,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后视镜里只能看到肖磊的眉眼,沉得像个大冤种。
黎英睿瞬间来烦气了。
对女儿的亏欠,公司内的腐败,连日的劳累,压在身上的时限,还有隐隐作痛的后腰,早已把他神经绷到了极限。而此刻,他并没有多少耐心应付这倔驴的甩脸。
但到底是让人家加班一整天,他也不是那种只会压榨员工的资本家。
黎英睿硬生生压住火气,从钱夹里抽了一千递到肖磊脸边,挤出一丝笑:“今天辛苦你了,算我一点心意。”
肖磊猛打开他的手,‘啪’一声脆响。力道不重,但火药味儿很浓。
黎英睿从没被人动过手,此刻都有点被打懵了:“你什么意思?嫌少?”
“你是不是觉得,”肖磊把车停到路边,转过身问道,“这世上什么都可以用钱买?”
黎英睿没说话。眯起眼看他,嘴角微微抽动。
“那呲花脑袋很重要吗?比你闺女还重要?”
这话戳了黎英睿的痛脚,他陡然怒了:“重要与否,是我该判断的!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算什么东西。
这话像炮烙,滋一下烙肖磊心口上了。他死盯着黎英睿,一字儿一字儿地从牙缝里挤:“我算什么东西?来。你告诉我,我算什么东西??”
愤怒助长愤怒。尤其是雄性动物,肾上腺素一旦分泌,理智就像蚁穴决堤。
肖磊攻击的姿态,也点燃了黎英睿的斗志。他扬起下巴颏儿,像准备咬人的眼镜蛇:“你觉得你算什么东西?嗯?臭狗崽子,你听好了,我不管你主子是谁,都轮不到你骑我头上!这保镖,你能干干,不能干,趁早滚蛋!”他扬起手里的钞票,照着肖磊的脸甩了上去:“给脸不要的寒酸东西,轮得到你来跟我吆五喝六!!”
这话一出,肖磊彻底疯了。
黎英睿那蔑视的眼神,像大耳瓜子一样抽在他脸上。而这恶毒的话语,又像铁锥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额头绷起青筋,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你有钱,都你自己的能耐?你开公司都你自己的钱?你他妈出生就衬(钱)!我穷,我寒酸,我踏马不丢人!!狗,艹!我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肖磊拇指点着胸口,“我拼命护着,当狗也不磕碜!你呢?啊?小孩儿不到大腿高,没妈就够可怜了,你还让她住校?好,住校,住JB校,住到十八,能见着你的日子加起来都没三年!”他抓起副驾驶上散乱的票子,囫囵地揉进掌心,扔回黎英睿身上:“而你连这三年都不舍得,就为了赚这几个逼子儿!!你就贪吧,拿你闺女的眼泪去贪!!”
这话直接戳中黎英睿的肺管子,差点没给他气噶过去。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对孩子诸多亏欠?可其他的事就不重要了吗?
是他的员工不重要,需要他扶持的企业不重要,还是他的梦想和使命不重要?
他拼命地平衡这几方的关系,累得要死要活,像个扔球的小丑。但他有什么办法?他也是人,他的一天也只有24个小时。
再者说,不管他对女儿亏欠多少,这终究是他的家事,外人有什么资格戳他痛脚?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轮得到他往自己大脖颈子上拉尿!
“他妈端起碗吃饭,你放下碗骂娘!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猛地踹向驾驶位的椅子,力道大得头发都散了,“滚下去!!”
肖磊一把抓住他的脚踝。眉毛紧紧压着眼帘,牙齿错动,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咬一口。
黎英睿抽着自己的脚:“松手!”
肖磊不仅不松,还使劲一扯。
黎英睿往下出溜了一大截。想抽回自己的脚,可肖磊的手就像钳子一样。想坐回到椅子上,又动不得分毫。他两手撑在座椅上,脸上是屈辱的涨红。
“你要干什么?跟我动手?”他喘着粗气,声音带了颤。
肖磊定定看了他半晌,把脚一扔,扭头下了车。哐当一声甩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皱吧的纸币落在脚边,像一大块揩鼻涕纸。
黎英睿紧着爬回座椅,扯开两个衬衫扣。短短喘了几口气,而后剧烈咳嗽起来。他抖着手从提包摸出吸入器,急切地把面罩扣到脸上。
哔哔哔,哔哔哔。
吸入器响起喷药的提示音,黎英睿缓缓吐气。过了足足五分钟,他的呼吸才平静下来。本打算休息一会儿,又想起家政九点半下班,不能把闺女一个人放家。
他把自己拎起来,拖着发麻发木的身子,坐进了驾驶。一边轰车子,一边在心里复盘方才的争吵。
他长这么大,鲜少有今天这般失态。不管心里多装不下,也尽量不挂到脸上。
虽然偶尔会愤怒,但那向来只是演戏,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工具。但今天,他是真动气了。那种血液上涌手哆嗦的感觉,他多少年不曾体会了。
如今冷静下来,却并没有输赢的感觉,只有后悔——他不该说那样的话。
对肖磊,他并没那么想过。
虽然这小子又臭又硬,但本性不坏,甚至比大多数人要善良实诚。所以他能毫不犹豫地把闺女托付给他,小事上也不做苛责。
可为什么,刚才会口不择言到那个地步?那样恶毒刻薄的话,让他对自己感到错愕难堪,甚至是羞愧厌恶。邪门。
黎英睿再往前复盘,越想越觉得邪门。他在肖磊面前,好像总会处于一种接近原始的状态。
什么心眼啊,伪装啊,面具啊,利害权衡啊,这些‘后天习得’的东西都统统自动消失了。他变成了最真实的那个自己。无论是柔软的部分,亦或是肮脏的部分。
那种感觉让他不舒服。就好像是...一种退化。
黎英睿心里嘀咕,难不成和白痴在一起待久了,自己也会变得白痴?
这可不是好事!
更何况,还有一件更不好的事——刚才肖磊那狰狞的表情,实在是太吓人了。他毫不怀疑,如果再有一次这样的争吵,肖磊铁定会对自己动手。
他瞟向副驾的座椅。笔记本大的药盒子,直挺挺地扎在提包里。晃着窗外的路灯光,像把大菜刀。
黎英睿缓缓转回眼珠,心意已决。
这个肖磊,比他想象得还要棘手。若只是野性,或许还能驯一驯。但要是咬人,那他还是少给自己找点刺激。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这一章长长长,相当于二更了嗷。
上午:甜甜约会晚上:咣咣干仗。
要我说,你俩都有错。
公主,你说话太难听了。我一个陈年老畜都听不得,那刚进社会的小孩儿,听了得多伤心!
还有磊子。吵架就吵架,你怎么能动手呢?就你那牛劲,都能把人脚杆子撅折。没轻没重的!
哎,人无完人,慢慢磨吧,没一个省心的。
(叹息)(摇头)(背过身)(缓缓走开)(放了个很臭的哑屁)(拿扇子扇扇)
第23章
肖磊没走几步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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