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极具侵略性的瞳色,像隐匿于浓雾后灰霾的天,在戴上显斯文的框架后,也没能将内里的锋利尽数收敛,这目光看得顾夜宁条件反射的不太舒服,于是他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记得上辈子住宿楼进过贼,具体偷了什么他不确定,但后来警方也来过几次,谢逅的几款昂贵过度的手表摆在外边太招摇,更何况他现在手腕上的这一款——
两百多万。
在顾夜宁的老家全款买套房都不是问题。
要是手表真的被偷了警方介入进来,他们这几个舍友必定是首要怀疑对象。
谢逅瞥他一眼。即使不是刻意,只这一眼都显得倨傲。
当年顾夜宁就看他不太顺眼,总觉得谢逅说话做事都带了股居高临下的劲,后期初印象终于开始反转的时候,又出了“我讨厌你”那档子事,于是关系一路急剧恶化。
可以说,是在最明面上撕破脸皮的那位。
但是他清楚宿舍的摄像机还没关,录制内容很有可能被放在幕后花絮甚至正片,哪怕他现在恨不得把谢逅打一顿,也绝对不能在摄像镜头下动手。
他顿了一下还是补了一句:“宿舍的门毕竟也不坚固。”
谢逅:“嗯,你说的也对。”
顾夜宁亲眼目睹了他蹲下来将自己的手表盒子藏到行李箱最里的行为,一句“倒也不需要藏这么深”卡在喉咙里,还是选择闭嘴。
除非必要,他一个字都不想和谢逅多说。
谢逅收拾完自己的天价手表,开始往柜子里挂他的天价衣服,顾夜宁眼不见心净,恰好卫南星开门出来,他迅速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浴室里水雾蒸腾,温热的水从头顶浇下,打湿了头发和脸颊,视线很快因水汽变得漫漶。他在淋浴间里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顾夜宁洗完澡后直接去了洗衣房。
洗衣房是宿舍区继浴室和厕所外少数没有摄像头的场所,这是上辈子好几个宿舍的练习生一起研究得出的结论。
许多练习生初来乍到,还没搞清各处路线,因此人并不算多,顾夜宁找了个空洗衣机,把衣服丢进去,打开旁边的柜子搜寻公用洗衣粉。
他打开洗衣机的快洗模式,接着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人。
他回过身,立在门口的年轻人像是尴尬,仓促地抓了抓后脑头发,抬起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哦,你好。”
洗衣房内灯光融染出一层暖色调的轮廓,他宽肩窄胯,一双腿长得离谱,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顾夜宁,眼底流动的一泓水光脉脉含情。因为脸上没有妆,发顶毛茸茸的,他看起来稚嫩得出奇。
顾夜宁顿了顿,他无声地绷紧了肩膀:“……嗯。”
对于明烨的警觉已经刻入骨髓,顾夜宁知道自己该竭力克服,但总是有心无力。
“好久不见。”明烨一边说一边试探性地进了门,走到了顾夜宁身边。
顾夜宁不欲多言,敷衍地点了个头,看对方从身侧经过。
“那个……”明烨站稳后扭头看他,顾夜宁则迅速斜跨一步,避开对方像是刻意制造出的过近的身体距离,冲着洗衣机方向扬了扬下巴。
“那台空着。”他生硬地截断了明烨未出口的话。
趁着对方掀开洗衣机盖子放衣服的空当,顾夜宁选择快步离开。
“等一下。”
顾夜宁没理会,对方于是又叫了一声。
顾夜宁在门口站住,回身看去,明晔正盯着他。
浅褐色的瞳孔在灯光下通透得像是两只玻璃珠子,他笑与不笑是极与极的反差:笑时明媚恣肆,森晚整理望之可亲,不笑时,眼神自带一股犀利的凶狠。像一捧燃烧的凉火,呈现出又冰冷,又灼热的矛盾气息。
“什么?”他绷紧了下颌。
“……没什么。”明烨抓了抓后脑勺,那个瞬间不知是不是顾夜宁的错觉,他似乎在对方的表情里看见了千言万语。
但是最终,明烨也只是重新笑了起来:“……再见。”
第7章
区别对待,扒高踩低在哪里都不少见。
重生后的第一晚,顾夜宁睡得不太安稳。
无数梦境交织,走马灯一般在短短若干小时内过了几遍,然后他感觉有人在轻轻推自己的肩。迷迷糊糊睁开眼,他看见卫南星的脸,窗帘没拉开,只隐约透进些日光的碎屑,对方的身影隐隐绰绰,俨然已穿戴整齐。
“现在几点?”他在床上挣扎着撑起身,声音喑哑。室内暖气开得太足,喉间难眠失音枯涩。
“不到七点——刚才选管过来通知,我们这栋楼的二十五个宿舍进行昨天初评级的后采。”卫南星说。
顾夜宁抓了抓睡得凌乱的头发,他在床边摸索自己的A班训练服,上辈子虽然还没过去多久,但他也没记性好到能将每天发生的每件事牢记在心,尤其是在拍摄期间数不清的前采,后采和备采,还有各式各样的花絮,中插广告,自制小综艺和外务。
他换好衣服进浴室洗漱,管风弦已经在了。镜框上方高悬的小灯融融,勾勒出对方精巧的眉骨和雅致的鼻梁,连凌乱的发丝都带着细腻的美感。
顾夜宁:“……”
管风弦:“……”
管风弦:“你好。”
顾夜宁:“……你好。”
镜前的位置刚好能容下两个人并肩站立,在最初的问候之后,他们沉默着一个刷牙一个洗脸。卫南星进来找自己的毛巾,目光触及镜子时后退一步,然后笑出了声。
“这小小的浴室,简直蓬荜生辉。”
“我觉得你这个词用的不合语境,但又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吐槽。”顾夜宁抬眼看了看,镜中画面像某一帧散漫拖沓的电影,狭窄的空间内缓慢涌现起故事性。
浴室于他而言的确像个世外桃源。
卧室里的摄像机都已经开了,如实地记录着他们的起床动向,因为不知道哪一分哪一秒会被记录并播出,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还要保持紧绷的状态。顾夜宁花了洗漱的几分钟时间调整了情绪,这才从浴室里出来。
谢逅站在浴室门口的镜子前整理自己的头发,扭头见他出来,就笑了一下,那笑容写满了不熟的礼貌性寒暄:“好了?”
顾夜宁头都不想点,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其实重生前,谢逅和他说出那句话之后,顾夜宁最先想到的是找谢逅问清楚,他在节目里太醉心练习,亲近的练习生不多,并不想失去谢逅这个“朋友”,但他们的那段视频被全网曝光后,除了正式的录制场合,他再没机会遇到谢逅。
那句“我讨厌死你了”也就不了了之。
他痛苦过,纠结过,自责过,到现在已然放弃探究其真相。
一行四人默然无语地穿过走廊离开宿舍,在途中遇到了隔壁宿舍的一行四人。
顾夜宁对这四人的印象都不深,看名字勉强把脸对上号,他依稀记得他们都是一轮游的选手,其中还有一位是倒数第一被淘汰的。
大家彼此并不熟悉,所以也只是点头算打了招呼,两组人一直抵达准备后采的录影棚时,恰好看到坐在蓝幕前拍摄的是盛繁所在的宿舍那一组。正巧在录制空隙,盛繁一眼就看到了顾夜宁,赶紧站起来冲他招手。
顾夜宁冲他抬了抬胳膊。
他发现和盛繁坐在一排居中位置的居然是黎昼。
选手统共有两百人,加上盛繁淘汰的早,上辈子黎昼和他甚至称得上素不相识,这辈子突然坐在隔壁位置,甚至有些离谱的次元壁破了的错觉。
黎昼顺着盛繁的目光看了过来,目光在触及顾夜宁的时候,条件反射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别着的麦。
在他发现自己和旁边的盛繁的麦数不同之后,肉眼可见的慌了。手足无措的模样像自己别了两个麦是如何十恶不赦一般。
顾夜宁低下头,他想笑,竭力将上扬的嘴角压了下去。
卫南星注意到他扭曲的表情,好奇地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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