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法再追溯了,十三年过去,一切早已湮没在尘埃中,连救起来的那比他小一些的小孩的样子,秋焰也不太记得请了。
杨雁问他:“怎么今儿突然要看以前的东西?”
“没什么,工作上遇到个人,名字跟那条河挺像。”
“是嘛,那还挺巧,是同事吗?”
秋焰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嗯。”
他把剪报夹递还给杨雁,杨雁接过来又打开看了看,然后说:“还别说,你跟小时候没太变样儿,就像是等比例放大了一号。”
秋焰被这形容弄得哭笑不得,他妈妈每次看他小时候的照片都会这么说,不过他也承认,他不像那种男大女大十八变,同学朋友偶尔见着他小时候的照片也会惊呼,你这简直就是mini版和plus版的区别。
第二天一早,秋焰开了车去上班,车子启动上路了才记起来又忘了带饭盒,到了槐金巷果然在找停车位这件事上耗费了超出预计的时间,弄得差点迟到,心里又决定以后还是地铁方便。
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温遇河,又是欠费语音,连打几遍,秋焰觉得自己耐心告罄,这人铁定就是故意的,一个人不可能连着三天都不知道自己手机欠费了。
他跟所里报备了一声,拿着办手续要用的表格资料就出去找人。
温遇河的材料上填写的联系地址是一个居民楼小区,秋焰按地址找过去,到了才发现是个开在居民楼里的廉价旅馆,房门上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皮牌上写着红漆大字,珍姐旅店。
大门敞开,一条窄窄的过道旁隔了个小屋,里头一个胖胖的女人靠在沙发椅上盯着手机屏幕看电视剧,秋焰敲了敲房门,女人头也不抬,下颌朝他斜了斜:“过夜还是包月?过夜10块包月200,床铺自选被褥自理,包水不包电。”
秋焰说:“我找人。”
胖女人这才抬头,见到人一愣,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了戳按了暂停,问道:“你找谁?”
“温遇河,有这个人吗?”
女人摇头:“我这儿不登记不看身份证,我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秋焰皱眉,把温遇河的材料打开,那张黑白照片翻出来递到女人面前:“这个人,见过吗?”
女人看一眼,“哦”了一声,“小温啊,在这。”她手臂朝里指了指:“最里头朝北的房间,你去吧,他在。”
秋焰走进昏暗低矮的室内,才发现原本四室两厅的格局全做成了房间,里头满满当当的高低床,混杂着各种来历可疑的气味,一团浑浊。
那些床上有的有人有的没人,有的看不出有没有人,地上桌上到处堆的不明物体,秋焰屏着呼吸侧着身穿过杂乱的客厅走到最里头,推开左手边的房间。
明明是六月天,这房间铺面而来却是一股潮冷的湿气,秋焰原本身上淌着的汗被湿气一冲,整个人一激灵。
房间倒是不乱,三张高低铺六张床位,只躺了两个人,一头一尾,一个上铺,一个下铺。
两人都面朝墙壁蒙着脸,秋焰只好喊了声:“温遇河,谁是温遇河?”
靠墙的上铺有个蜷缩着的身影动了动,勉强扭过头来,秋焰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那铺上的人发出极虚弱的声音:“我是。”
第4章 查户口
秋焰循着声音走过去,那上铺的人艰难地翻了个身,面朝着他。
这屋只有一扇极小的窗,开在接近天花板的位置,外头又长着一颗大树,仅有的光线被遮挡得若有似无,秋焰走近勉强看清眼前人的轮廓,再次确定:“你就是温遇河?涸桥监狱刚刚假释的那个?”
“是。”温遇河再次确认,还微微合了合眼睛,跟这张阴鹜的脸不相称的长睫毛如蝴蝶羽翼闪了闪,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秋焰自报身份:“我是槐金巷司法所的社区矫正官,来通知你去办入矫手续,你为什么没去办?不知道一出来就要去所里报道吗?”
“我知道的,长官。”
“我不是长官,我是社矫官。”
“好的,社矫官。”
“你还没回答为什么没去办?”
温遇河眉头拧了下,闭上眼睛,似在忍受什么痛苦,身体蜷缩得更厉害了,过了一阵复又睁开,哑声说:“我病了,社矫官。”
生病这件事秋焰这会也看出来了,也不像是装的,他的语气缓和了点,声音压低了下来,问:“什么病?严重吗?”
“胃病,没事,老毛病了。”温遇河还能勉强笑一笑,虽说这个光线这个状态看上去有些瘆人。
秋焰问:“吃药了吗?”
“吃过了,珍姐给我吃的。”
“什么时候吃的?”
“晚上,”温遇河想了想:“前天晚上,刚到这儿的时候。”
前天?那就是从监狱出来到现在一直在胃疼?然后就吃过一次药,一直生忍着?
秋焰皱眉:“你这……”他突然想到这人入狱前是医学生,应该有基本常识,说:“这么长时间还没好,怎么不去看医生?”
铺上的人不说话,很淡地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地吐出一个字:“贵。”
秋焰没话说了,这人病成这么一副鬼样子,带他回去办手续是办不成了,别说下地走路,说话都费劲,站床边思索的这么一小会功夫,这人已经重合上了眼,仿佛睁开眼睛看着他都是耗费精神。
“你起来吧,我带你去医院。”
铺上的人眼睛睁开,眯了眯,像在打量这句话,秋焰眉头皱起:“起来,给你十分钟,我在外头等你。”
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秋焰走出房间,又穿了趟乱糟糟的客厅,干脆到旅馆外头等着。
那小屋里看剧的胖女人走出来,抱着手臂靠着门框,一边嗑着瓜子儿:“你认识小温?你是他什么人?”
秋焰回头看了眼,屋里还没动静,他说:“不认识,有事找他。”
突然记起有关社矫对象的一切他都需要了解,温遇河为什么把常住地填在这儿?他问胖女人:“你就是珍姐?”
女人点头啊了一声,看他的眼神满是打量,秋焰又问:“你跟他以前认识?”
女人又点头:“认识,以前来我这儿打过工。”
秋焰想了想,问她:“你这儿为什么不登记?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胖女人不乐意了,脸色变了变:“小同志,你派出所的?”
“不是。”
“那你管那么多,我这合法经营,登不登记我说了算。”
“那不是吧?法律规定所有人住旅店都得登记,你这是违法你知道吗?”
胖女人“啪”一声直接把门拍上了,秋焰面前扫过一阵风。
又过了十五分钟,温遇河才拖拖沓沓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还是佝偻着腰,刚刚这人在床铺上蜷缩成一团还不觉得,这会站到跟前,秋焰才觉得他怎么这么高,即使佝着腰,也还比自己高出了小半个头。
只是太瘦了,穿一件洗褪了色的旧T恤,一条同样褪了色的牛仔裤,T恤过大,牛仔裤也松垮垮地挂在胯骨上,仿佛一走动随时都会掉下来。
秋焰看着他:“还能走吗?这儿停车不方便,我车停在远点的地方,走过去要十来分钟。”
温遇河做了个“走吧”的手势,慢吞吞地往前挪着,扶着栏杆一步步下楼。
就这么一小会功夫,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汗,秋焰停下看着他:“别逞强了,你楼下站会吧,我去把车开过来。”
说完就自己大步越过他先走了。
等把车开进歪七扭八的院子里,看到温遇河缩着脖子坐在楼道口,远看像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狗。
秋焰按了按喇叭,把安全锁解开。
温遇河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车旁边,犹豫了下,然后伸手去拉后座的车门。
秋焰按下前车窗,大声说:“坐前座。”还坐后头,真拿我当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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