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乱来得突然,温遇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片区的狱警狂吹哨子,挥舞着警棍阻止人群流窜,然而这种地方的混乱只要有个苗头,就会如野火见秋风一样迅速蔓延,很快狱警便已经完全无法阻挡暴乱的犯人们。
温遇河觉得那个傍晚的自己是被人裹挟着去到了重刑犯区,他在沙丁鱼一样的人|流中奋力向前,终于看到了无比混乱的群殴画面。
许多人厮打在一起,分不清敌我,所有人手中都握着各种处心积虑自制的凶器,筷子,叉子,还有笔。
温遇河见到那个绑匪缓缓在人群中倒下,他的身上已经被扎伤了好几处地方,皆是要害,最致命的是咽喉,被戳进去一支磨尖了的圆珠笔,贯喉而入。
那人双手捂着喉咙,眼睛像金鱼一样瞪得很大,很鼓,他看见了温遇河。
他看着他,朝他伸出手。
温遇河拼命冲到他身边,那人一把抓住他,发出嘶嘶的声音,温遇河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听不到了,他问他:“是不是你?”
那人说不出话,眼睛瞪大了看着他。
温遇河揪着他衣领:“是不是你?”
那人又笑了,死到临头,那笑刺激得温遇河如发狂的野兽,拼命大喊:“是不是你?!!!”
那人笑着,嘴里发出“卜卜”的声音,冒出一汩一汩的血水。
“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在说不是你???”温遇河嘶吼。
狱警终于赶来了,鸣枪示警,把所有暴乱的犯人驱散到角落。
三个狱警抓着温遇河,将他从劫匪身上剥开,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吼着:“是不是?!!”
而狱警扇了他一耳光,怒吼:“他已经死了!!!”
温遇河怔怔地看着眼前已经没气了的人,死了?
谁杀了他?
温遇河在监狱里也成了被调查的对象之一,他发现自己的手心里拽着一小戳头发,是从那人身上揪下来的,他把它们小心收好,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连监控画面也找不到杀死那个人的直接凶手,群殴时候的混乱和遮挡,令这起监狱内的凶杀成了无头之案。
温遇河洗清了嫌疑,在他靠近那个人的时候,那人就已经被捅穿了咽喉。
事到如今,这些头发,这份报告,证明了他从第一天起就有的推想——利宁不是绑匪杀的。
温遇河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疯过。
他在桌前枯坐了一夜,双目似血,今夜印证了一个事实,即便这个事实无法公之于众,他既不能证明两年前验的那份DNA报告是源自利宁身体里提出来的东西,也无法证明如今的头发毛囊属于绑匪。
更重要的,他早已经不再相信那些看似站在公理之下的任何人。
但这个法庭上无法采用的事实,却足以支撑他这具破败的,摇摇欲坠的身躯,在真相大白之前永远不会倒下去。
深夜,利宅书房。
沈原接到了一个电话,走出书房跟对面交谈数句,而后敲门再进来,跟利江澎汇报:“利总,盯温遇河的人说,他今晚看到个意外情况,温遇河跟陆辞发生了肢体冲突,打了陆辞一拳。”
利江澎磕了磕烟斗,十分意外:“陆辞?为什么打架?”
沈原说:“盯梢的人说,好像是因为一个男人?”
“什么?”利江澎皱眉。
“那个人是温遇河的矫正官,陆辞应该是对他有意思,动手动脚的时候正好被温遇河撞见,就打了他。”
利江澎冷笑一声:“有意思,一边攀着市长的侄女不放,一边暗底下原来是喜欢男人的,这位检察官野心不小。”
沈原不妄自评价,过了会说:“这样也好,陆辞跟他直接起了冲突,应该会做点什么。”
“嗯,”利江澎吸了口烟斗:“很好。”
他说起正事:“最近要跟日本的三井集团重启合作,人你提前准备好。”
沈原问:“还是三井樱寿亲自来谈吗,那就只能是小蕊了,我记得他之前别的人都不要。”
“不过,”沈原犹豫了下:“小蕊的合约快到期了,她已经表示过不再续签的意思。”
利江澎语气突然变得不耐:“这么小的事还要我教你怎么做?一个唱唱跳跳的小艺人都搞不定,这个娱乐公司开着是干什么吃的?我开这个公司,难道真以为是捧那些人去实现他们的明星梦?”
沈原连连点头:“我明白,我会在三井来之前把这件事搞定的。”
似是为了平息利江澎的躁火,沈原说:“最近新签了批训练生,都很听话,其中有一个我觉得您可能会想见见。”
利江澎看着他,沈原似乎有些紧张:“这件事是我自己拿的主意,但我觉得……您先见见吧,不合适的话我可以马上解约。”
利江澎缓缓道:“可以。”
“那我现在就叫司机去接他,很快。”
沈原出去打了个电话,又进来跟利江澎聊了会工作上的事情,不一会楼下响起门铃声。
沈原下楼去接人,一个怯生生的男孩跟在他后头走进了书房。
沈原把他推到利江澎的书桌跟前,男孩抬起头,利江澎手里的动作顿住。
屋子里三个人仿佛都停止了呼吸,中央空调的冷气声被无限放大,男孩不敢直视利江澎,只能转头求救式地看着沈原。
利江澎突然狂躁,随手抓起桌上的水晶镇纸朝沈原砸了过去,喝问:“谁让你做的?”
沈原躲也不躲,直接被镇纸砸中额头滚倒在地,一只手捂住头一只手捡起镇纸重新放回桌上,却不辩解。
男孩被吓破了胆,缩着身体退到墙边上。
利江澎重新抓起镇纸,第二次砸向沈原,狂躁大发:“你以为这么个玩意儿就能代替小宁?”
沈原被砸中胸口,依旧没躲,只是冷静地辩解了下:“我没有想过要替代少爷,我知道,没有人能替代少爷在您心中的位置,我只是……”
利江澎把那瑟瑟发抖的男孩揪着胳膊拎过来,像拎一只鹌鹑,掐着他的两颊问沈原:“你好好看清楚,哪一点像?小宁是天鹅,他就是只鸡,是只鸭!”
“是,是,”沈原说:“他不像,他比不上少爷的十分之一。”
利江澎把男孩摔开,喘着气站在沈原面前,沈原低垂着头,半晌,利江澎似觉精疲力尽,低声道:“你滚吧。”
沈原抹了把淌血的额角,朝利江澎鞠了一躬,后退着出了门。
那男孩跪在地上朝他爬过去,沈原却朝他摇了摇头,径直一个人走了。
利江澎平静些许,站到男孩跟前:“起来。”
男孩从地上爬起来,仍旧不敢抬头看人,利江澎说:“把头抬起来。”
男孩抬起头,双目空茫。
利江澎仔细打量他的眼睛,眉毛,鼻梁,嘴唇,整个人微微发抖,他清了清喉咙,问他:“叫什么?”
樱花色的嘴唇蠕动,吐出三个字:“连星回。”
“多大了?”
“19岁。”
“喜欢看书吗?”
“什么?”连星回没听清,又怀疑自己听错了。
利江澎耐着性子重复一遍:“问你,喜不喜欢看书?”
连星回猛点头:“喜欢,喜欢。”
“那就好,”利江澎对他招手:“过来。”
连星回跟着他一起走到硕大的书架前,利江澎从里头抽出一本暗红色的精装书递给他:“来,好好坐着,念给我听。”
连星回第一次见这本书,绒面的外壳上印着烫金的几个字:《红丝绒秋千里的女孩》。
第32章 牛皮糖一样的脾性
豹哥最近焦头烂额,好运来饭馆已经一个来星期没法正常营业了。
第一批突袭检查的是消防,在中午饭点的时候过来,短短十分钟已经查出五处消防不合格的隐患,当即勒令停业整顿。
那个中午的饭点都没撑过,好运来从那天的12点半就开始了停业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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