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怀比他来得早, 一看师父到了,立刻蹬着转椅从隔壁桌飞过来:“咋样?”
温言书细细想了想, 凑过去, 压低了声儿严肃道:“诡异至极。”
何思怀立刻捧场地睁大眼, 惊悚道:“我靠, 怎么说?”
“跟变了个人似的,殷勤得要命。”温言书说,“居然还主动爬我的床!”
何思怀愣了半天, 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被秀了一脸, 骂道:“大爷!我问的是跟踪狂的事情怎么样!”
温言书逗他逗得开心, 咯咯笑了半天才冷静下来, 正经道:“调不到监控, 怀疑那人就住在我们楼里, 衡宁在家里守着, 让我出来钓鱼。”
“卧槽……”何思怀一听对方就住在那栋楼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好变态啊……”
温言书仰面躺倒在椅背上,长叹息:“我说了干我们这行危险得很。”
这段时间, 温言书和何思怀的报道立了大功, 便也换来了一段理所应当的清闲。
温言书趁机给何思怀科普了一把他入行的这些年,所遭受的非人的待遇:“当初报道你们那事儿的时候, 我刚入行没多久, 新人初出茅庐就搞了个大的, 可真他妈的开了个好头。”
那段时间,他努力调查宁昌异常行为矫治学校的犯罪事实、花大量笔墨跟踪报道,对老师、家长、学生进行全方位的采访,在做出报道的同时,也为案件的推进提供了大量的证据。
也正是因为这么一个“开门红”,温言书从新人时期就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一开始他们给我发一些虐猫的视频,还有一些血腥的图,告诉我要是再不收手,我的下场就会这么惨。”温言书无奈道,“再到后来,他们想方设法毁我前途,当时要不是杨哥保我,我现在早就在西单的地下通道喝西北风了。”
那些人对他生活的入侵,给了温言书前所未有的精神压力——先是整个单位都知道了他是同性恋的事情,接着就是各种凭空捏造的恶心谣言,甚至有段时间传出来他在外面乱搞得了艾滋,逼得他把体检报告打印出来贴在电梯门口,这样荒谬的谣传才得以暂歇。
但温言书一天不停止调查,这些人就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谣言之后,迎接温言书的就是大量的□□投诉,说他行贿受贿,为了谋取不正当利益、恶意编撰假新闻。
尽管整个单位上下都知道这是无事生非,但依旧扛不住大量投诉给报社带来的负面影响。
温言书说:“那段时间社长委婉地劝过我,问我有没有考虑换份工作,但老杨一直在挺我。”
那时候,杨文武在报社就已经相当有发言权了,当初,他在一群前来面试的实习生中,一眼就相中了温言书,说他眼睛里有新闻人独有的光,而温言书记得清楚,那是他在社长面前为自己说话时,眼里确实是有着光亮的。
那天,杨文武在办公室说:“如果今天真如那些人所愿、将小温辞退,那这就是正义的一次彻彻底底的投降,从此以后,将再没有人会有底气为真相撑腰。”
那天晚上,杨文武请温言书搓了一顿管饱的烧烤啤酒,他让温言书明天上班不要迟到时,温言书那本来摇摇欲坠的决心便再一次稳了回去。
“你的眼光真的很好。”温言书感慨道,“《每周观察》绝不会辜负一个有抱负、有志向的新闻人。”
那一次动摇之后,报社特意为他的事情发表了严正声明,对温言书进行了高调的保护,自此,□□投诉消失。
而那一系列的投诉,反而让他成为了一个谨慎到滴水不漏的人,这些年面对各种诱惑,温言书从没有做出半分越过红线的事情,自始至终恪守着一个新闻人的职责底线,绝不踏入雷池半步。
他成为了一个在品行和业务能力方面无懈可击的,也因此,再过渡到以后,他要承受的便是连单位也无法解决的直接人身伤害。
被下药烧坏了嗓子、被不认识的混混堵住殴打、好几次险些被冲过来的□□撞到……
然后就是现在,那些牛鬼蛇神直接潜进他的生活里,似乎是下了死心要将他赶尽杀绝。
要是在以前,温言书定是忍不住又要跟何思怀说,让他别当记者,别来自讨苦吃,但眼下,经过冯然的案件、切实感受到了衡宁的变化之后,他便不再说这样的话的。
总得有人干这些事情,倒不如交给那些真正有觉悟、有热爱的人。
这天晚上,衡宁特意发消息来,叮嘱他不要在单位吃晚饭。
温言书紧张兮兮跑回去,以为是有什么新进展或是新计划,结果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饭香让他差点儿瘫在家门口没起来。
大约是一个人在家闲着无聊,衡宁做了一顿极其精致的晚餐——煎鱼饼、西蓝花炒虾仁、炒时蔬、手工饺子……
衡宁把人推去洗手,又推回来桌边坐下。一桌子菜色泽诱人健康营养,一动筷子,温言书就彻底忘掉了紧张焦虑。
看他吃得香,衡宁心情也好,就坐在对面一边拿着碗筷,一边和他念着今天的琐碎——
今天一天盯梢没有太大动静,估计对方以为温言书上班去,便没再这边偷窥了。
衡宁白天帮杨梦圆讲题,下午和老谢讨论案子,临傍晚前特意等着没人盯着的时候出去买了这几天的菜,刚刚炒完最后一碟时蔬,温言书便回来了。
温言书一边喝着饺子汤,一边听他絮絮叨叨。
细想起来,他几乎没有和衡宁一起吃过饭——那人总喜欢在自己吃东西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看,等自己找话题,宛如监考一般盯着他把饭菜吃完。
而此时衡宁却和他一起吃着晚餐,还动不动往他碗里夹大块的虾仁。
自打记事开始,就没有人给温言书夹过菜了,温言书看着那人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的举止,莫名有些眼睛泛酸。
“单位食堂营养跟不上。”正埋头吃着,衡宁忽然抬头,颇有些嗔怪道,“以后家里有的吃,就别吃外面的了。”
衡宁说“家里”说得很顺口,倒是让温言书的心尖儿颤了颤。
温言书从小就是单亲家庭,毕业之后更是一直独居,对“家”这个字完全是陌生又憧憬。
而眼前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家的感觉——有温度、有人气、有下班就能吃到的营养晚餐、有人带着嗔怪意味的嘘寒问暖。
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酥酥麻麻的,一种小心翼翼的怯怯的幸福油然而生。
衡宁似乎能给他带来所有关于家的幻想。
吃完饭,温言书照例开始犯困,衡宁把他捞起来,让他去楼下走了两圈,就由着他像只懒猫一样缩在沙发里打盹儿。
衡宁给人带来的安全感实在是太足了,神经敏感的温言书就这样放心地睡过去,连什么时候被人抱进被窝都没有印象。
接下来的几天里,温言书按照衡宁的要求,正常上下班,吃完晚饭照常下楼溜达一圈再回来打盹儿,每天规律作息,从不过问盯梢的事情。
而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衡宁在楼道口安装了摄像头[注1]、做了厚厚一沓子观察笔记,终于在答应一周期限的最后一天,拦住了吃完饭要去楼下独自散步的温言书。
“今天别出去。”衡宁说,“把你的外套给我。”
温言书吃困了的脑子立刻清醒过来,他明白守株待兔计划快要成功了,忙把自己身上的那件白外套递给了衡宁。
温言书的外套是偏大的宽松款,衡宁穿上身正合适。
他没有作声,又给温言书比了个噤声的收拾,抬手指了指门上的猫眼。
温言书瞬间会意,看着那人缓慢打开门的手,躲在房间的死角、紧张地屏住呼吸。
为了营造家里没有人的假象,衡宁出门的时候还关上了家里的灯。
漆黑一片的房间让温言书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他只能把脑袋凑近门上的猫眼,看楼道鹅黄色的灯光下,衡宁转身回来锁门的身影。
这样的视角看起来两人贴得很近,温言书有种他们险些要接吻的错觉,接着就看到衡宁身后的楼梯里,悄无声息地潜下来一个漆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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