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一起困告(39)
“我给你的医生打过电话了。”杨锐握着方向盘,开得很平稳:“他说你伤口恢复得不错,但这种腹腔打开的伤,回去至少得静养一个月,不能做剧烈运动也不能劳神费力。”
“我……”程知懿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杨锐打断。
“我想好了,让你乖乖躺一个月我估计你也是办不到的,我给你打个五折,半个月,你至少得在家歇半个月。”杨锐直截了当道:“这没得商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养好伤了你想怎么折腾我不拦着你。”
“可是……”程知懿迟疑着,杨锐向来不爱管队里的大小事务,只喜欢破案,以前怎么逼他都没用,那小子总能找各种借口逃脱。如若自己真的歇上半个月,那队里还不乱套了?
“队里有我。半个月我还是顶得住的,出不了什么乱子。”像是猜到程知懿在犹豫什么,杨锐沉稳地说道:“之前你不是一直说我懒虫上身吗?还总说要锻炼锻炼我,现在好了,考验我的时候到了!队长,你就给我一个‘独揽大权’的机会吧!”
程知懿转头看着杨锐专注开车的侧颜,仿佛有些不认识了一样。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跳来跳去的毛头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变得沉稳,可靠,真正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
“行吧,就给你这个机会。”程知懿闭目靠在座椅上:“你悠着点儿来,别把警局给我炸啰。”
“得令!”杨锐立刻兴奋地举起右手敬了个军礼。
到家后程知懿就把杨锐和谭培培都赶回警局了,队里的事太多,早点忙完他们就能少加一会儿班。
从窗口看着杨锐的车开出小区大门后,程知懿走到屋子中间站了一会儿,四下审视了一遍。屋里好安静,接下来该干点儿什么呢?
自从当上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他从来没有过停下脚步的时候。这个屋子大多数时候只是用来睡觉,他很少能在白天的时候呆在家里,这会儿突然说要他在家歇半个月,一时间真的觉得有点无所适从了。
中午了,要不然先做饭吃吧。
他走过去拉开冰箱门,可是除了两罐可乐,冰箱里什么也没有。
柏溪子的冰箱,也该空了吧?
程知懿关上冰箱门,把额头抵在冰箱上,他怎么又想起他了呢?
伤口又开始疼了,算了其实也不太饿,还是先去睡一会儿吧。
他走进房间在床上躺下来。
平躺,睡不着。
侧躺,睡不着。
翻来翻去以为过去了很久,可是一看表才不过一个小时而已。
时间,原来这么难熬。柏溪子一个人,是怎么在那个空荡荡的牢笼里熬过了三年的时光?
闭上眼睛又想起那个下午,在医院一片单调的纯白中,在消毒水的清冽气味里,他和柏溪子,在电话线的两头,各自神伤。
脑海里响起柏溪子的声音——“程医师,明天是周日,你会来吗?”
“……不会。”
“哦。”
他听出了柏溪子声音里的失望,可是柏溪子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继续问道:“那后天呢?后天能来吗?”
“……也不能。”他觉得自己好残忍,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快让伤口结痂脱落的办法:“柏先生,我……”
但柏溪子打断了他,没让他把话说出口:“程医师,不管你要说什么,我希望你能当着我的面,看着我的眼睛说。在电话里,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接受。”
“我要挂了……”最后,柏溪子这样说道,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极力压抑后的哽咽:“我会等你,白天黑夜,日升月落,一直等。”
从那天起,柏溪子不再接任何电话了,无论他换什么号码打过去,也无论打多少遍,那边永远都是无人接听。
他没有一丁点儿他的消息了。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凡心狠一点的人,也就借此断了联系,再无瓜葛。
但很可惜他办不到,因为他对他于心有愧。他试过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的事,可越是不让自己去想他,就越是想他,吃饭喝水,走路发呆,好像每一件事都能成为想起他的理由。再这样下去真的要疯了……
他没办法再逃避了,他也实在是放心不下他。无论是他的失眠症还是他的社恐他都没能治好,必须把他交到一个可靠的人手里他才能安心放手。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出院了,千挑万选替他联系了最好的心理医生。
他不希望他再做无谓的等待,他们之间应该有一场正式的告别。
他需要给他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自始至终,他都欠柏溪子一句,对不起。
抱歉这次更新隔了很久。兵荒马乱的这段时间忙过去了,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还是两天更一次,谢谢大家包容我。
第55章 别亦难
穿上他最贵的一套西服,精心整理了头发,程知懿看向面前的穿衣镜,镜中的男人神色间有些掩不去的憔悴,眼底还有褪不掉的红血丝,下巴的线条也更锋利了,就连衣服也大了一些,没有刚买的时候那么合身了,但好在看起来依然规正而得体。
今天他要去见柏溪子了,虽然之前他对他做下了那样不堪的事情,但这最后一面他还是希望自己能给他留一个看得过去的背影,不至于太狼狈。
去柏溪子家的路上,程知懿设想了无数个两人见面的场景,也给自己准备了好几套开场白。可是当他终于站在了柏溪子的家门口,抬手要敲门的那一刻,他却突然胆怯了。
手伸出去,又缩回来,面对无数穷凶极恶之徒都不曾退缩过的程队长,却在这小小一扇门前,踌躇不前了。
然后很突然地,“咔哒”一声,门被拉开了,一个人逆着光,站在了门口那块阴影里。
程知懿愣愣地抬头看,他的手还半举着,维持着将欲敲门的姿势。
待他看清站在面前那人的时候,他突然就失了声。
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崩塌了,所有的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所有的颜色在那人面前都黯然失色。程知懿只觉得喉头一哽,眼眶一下就热了。
没有人说话,就像那时在电话的两头,他们只看着对方沉默,可是又好像从对方的眼睛里已经读出了千言万语。
最后还是柏溪子先开了口:“程医师,你来了。”他把门整个向里拉开:“我等你很久了。”
程知懿尽力压下心头涌上的酸涩,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迈进屋里。像之前每一次过来的时候一样,他带了很多东西过来,有蔬菜水果,也有牛奶肉蛋,以及各种熟食。
柏溪子走过来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东西,提到餐桌那边去。程知懿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环视了一下整间屋子。不像他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脏乱,屋里现在干净整洁,显然柏溪子做过卫生了。可是……不过短短两周的时间,再回到这里的时候,他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转头去看柏溪子。柏溪子正在往冰箱里放东西。今天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毛衫和一条烟灰色的窄腿裤,毛衫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窄腿裤都差点被他穿出阔腿裤的感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消瘦下去。
程知懿心底一痛,他都没法想象,这两个礼拜柏溪子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无数个夜晚,无法入眠的柏溪子要如何带着伤熬过那些漫漫长夜啊……那个画面想一想都让人窒息。
“你……还好吗?还疼吗?”下意识地,他就问出了口。
柏溪子转过身来,好像有点奇怪程知懿问的什么意思,可是当他看到程知懿慌乱而悲痛的眼神的时候,一下子反应过来了程知懿问的是他那里的伤口。
他顿时也觉得有些窘迫了:“还……还好。”
“药……用上了吗?”
柏溪子一手撑着桌子站着,羞赧地不去看程知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