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一起困告(100)

　　等那姑娘跌跌撞撞地出去之后，二柱小声对那干瘪男人说道：“哥，绑架的才撕票，俺们是抢劫！”
　　干瘪男人照着二柱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抢劫的都是抢了就跑，你看俺俩这像是跑掉了吗？”
　　“哦，”二柱拿一只手捂着自己后脑勺，有点憨的样子：“那俺俩这算是绑架？绑架判几年啊？”
　　“一般都是十年以上，”程知懿趁机接话：“大哥，我看你们也不像是坏人，有什么困难……”
　　“你不要说话！！俺知道你主意多！”那干瘪男人走过来拿刀面拍了拍程知懿的脸：“刚刚就是你七说八说的，害得俺们换人，现在把你换进来了，你就不要再想心思了，再多说一个字俺就给你放血！”又转头道：“二柱！刀压紧！”
　　“哎！”二柱答应了一声，手上用力，刀又向下压了两分。
　　刀刃很凉，也很锋利，脖子上的皮肤已经有微微的刺痛感，呼吸也有点不畅。
　　这两个人不是亡命之徒，但是兔子急了也咬人，狗急了也跳墙，被生活逼到绝路的老实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谁也说不准。
　　可程知懿的心里很平静。
　　不害怕，也不遗憾。
　　外面是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群，抱着猎奇的心态看一场闹剧。拿着对讲机的局长现在一定是眉头紧锁，还有电话一直响个不停的杨锐、急匆匆跑来跑去的朱大权，忙碌焦虑的队友们……
　　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一直以来，他都非常努力地做一个好人。他尊重上司、爱护下属，对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对人民对国家满怀一腔热血；最危险的时候他冲在前面，最苦最累的活儿他抢着干；他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不良嗜好，他会做饭，一个人独居也没有把屋子过成狗窝；他不吝啬钱，也不抢功，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周到妥帖照顾有加；每一个人都说他好，他们都享受着他的光和热，但是他自己呢？
　　他的亲生父亲，不知道死在哪里了，连尸首也没有找到；他的母亲，再婚后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并不希望他再去打扰她的生活；他的孪生兄弟，被他亲手送进了大牢，扬言出狱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他的初恋女友因他而死，给他留下无尽的噩梦；还有他倒错性别，疯狂爱上的那个人，只不过把他当成处心积虑复仇的对象……
　　所有他真心爱过的人最后都离开了他。他这么努力地去生活，可是并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的努力，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摸着他的头说，你做得很好。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似乎并没有意义。
　　这三个月，他过得太辛苦了。
　　不……这三十年，他都过得太辛苦了……
　　如果……能在这次事件中以身殉职，倒也不失为一个警察最好的归宿了。
　　所有那些与他相关或者不相关的人，都会为他感到骄傲的。
　　几十米开外人声鼎沸，可是这间金店背后阴冷晦暗的值班室里却很安静，三个男人谁都不说话，沉默地坐在黑暗中想着各自的心事。
　　刺耳的手机铃声乍然响起的时候，三人都吓了一跳，二柱手上的刀甚至都抖了一下。
　　最后还是程知懿开口道：“不要慌，是我手机响了。”他的双手都被反绑在背后，只好往自己裤子口袋示意了一下：“帮我拿出来一下。”
　　“哥？”二柱看向那干瘪男人。
　　干瘪男斟酌了片刻，走过来从程知懿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指着屏幕上面“未知号码”几个字问道：“这啥子意思？”
　　“受保护的号码，”程知懿说道：“可能是医院打过来的，或许是你老婆的手术有进展了。”
　　一听到可能是医院的电话，干瘪男立刻激动了，也不管是不是合理，立刻就把电话接通了贴在耳朵边上：“喂？”
　　听筒那边很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喂，医生吗？喂喂？说话呀？”干瘪男不甘心地对着话筒继续叫。
　　但里面还是没有人说话，干瘪男不得不把手机拿开看了一眼屏幕，确认了一下是不是真的接通了，然后又把免提按开，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没声音，”他抖了抖手上的手机，看向程知懿：“溜俺们玩儿咧？！”
　　说着他就拿食指要去戳那个红色的挂断键，就在他的手指快要挨上手机屏幕的时候，手机里却陡然传出了一个清冷的男声。
　　“不要动他，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男人的声音不大，可是隔着话筒线都能感觉到那声音里压抑的愤怒和森寒：“但你要是敢动他一下，你们全家都会有灭顶之灾！”
　　程知懿愣了片刻，突然就红着眼睛暴起了，甚至全然不顾那把还压在他脖子上的刀：“把手机给我！！”
　　最近你们都不给我写留言，我好寂寞，哭唧唧。
　　


第141章 “哥俺杀人了！！”
　　太突然了。
　　谁也没想到他会骤然疯了一样起身往前扑。
　　二柱拼了命地把刀往后撤。
　　却还是反应慢了一步。
　　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肤只是一眨眼的事。
　　血渗出来，顺着那条鲜红的血线，像缓缓拉开一面红色的小瀑布。
　　“啊啊啊啊啊啊——”二柱一瞅见程知懿脖子上血呲出来腿就软了，刀都脱手了。
　　干瘪男看到程知懿扑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把手往后躲，但程知懿两只腿都被绑在凳子上，再加上被二柱挡了一下，还没等近身又跌了回去。干瘪男刚要松口气，就听二柱那边一叠声的惨叫，吓得他一哆嗦，结果手机一下没拿稳滑出去了，他慌着去捞了两把，指尖碰到了却还是没接住，“啪”地一声手机就摔地上了。
　　“你个龟孙儿，叫恁大声儿干哈！”干瘪男顿时有点上火：“叫你把刀拿紧了咧！”
　　“哥俺杀人了！！！哥，这不能怪俺，这不怪俺！！”二柱脸都吓白了，扑过去抓着干瘪男，两只手都直打哆嗦：“俺没想杀他，俺真不是故意的！！是他乱动啊！是他自己撞到刀上的！”
　　干瘪男定睛一看程知懿脖子胸口上都是血，顿时也有些慌了：“你……你真……”
　　“哥，哥，快打120啊，闹出人命咧……”二柱慌得六神无主，一个劲儿晃干瘪男的胳膊。干瘪男气得拿手连拍了好几下他的脑袋：“闭嘴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看个人也看不好……”
　　“不要吵了！！”两个憨憨闹得程知懿头都疼了，只得大声喝止道：“没割到动脉，也没割到气管，死不了。把我手机递过来！！”
　　“真……真没事？！”二柱还半信半疑的。
　　“还能说话，肯定没事咧！你个怂货就知道乱叫唤！”干瘪男把二柱的手甩开，弯腰去把手机捡起来了，屏幕却不亮，也没有声音，他把手机上几个键来回按了一遍，手机也没有亮起来。
　　“……摔坏咧，不亮，也没声儿了。”干瘪男把手摊到程知懿面前给他看，手机屏幕已经摔裂了。
　　程知懿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刚刚那个声音，是柏溪子没错了。
　　肯定是柏溪子，没别人了。
　　可他打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只把自己当个复仇对象的吗？不是说翻篇了吗？不是高调地回到那个人身边了吗？可他刚刚讲话那个口气，那个语调，还有说的那几句话，分明是着急的，是焦虑的，这像翻篇的意思吗？
　　难道说，他其实还惦记着自己？！
　　要不然怎么会还存着自己的电话号码？要不然怎么能在第一时间打过电话来？
　　程知懿的心里燃起了一点微小的火苗。或许……这一年的时光并没有虚掷，投进湖心的小石子终究还是激起了一点点小水花。
　　这样就够了。
　　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也不枉自己一颗真心全都给了他。这个人，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