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张银花是蜀中人,若要核实案情,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内,案子如果一直积压在开封府手里,恐怕李城南这官,是要当到头了。黎望仔细一想,大概就能猜到这位李夫人自杀的真正意图了。
倒也是命运弄人。
“不判死罪,那就是说,还要判刑咯?”五爷不解道。
“当然,不然她为何自缢啊?难不成,是好玩吗?”黎望没好气道,“五爷你是不是,还挺欣赏这位李夫人的做法?”
“自然,孤女孑然一身,不具武力,却能忍辱负重,杀害仇人,甚至还能全身而退,这难道不叫人敬佩吗?”
这位李夫人的做法,若传到江湖上,绝对称得上一句好魄力。
黎望一眼就看穿了五爷的意图:“五爷,你是不是想帮她脱罪啊?”
这么一想,倒也是顺理成章,而且刚才还那么殷勤地给他倒热水,显然是想要找他出主意啊。
“是啊,你有法子吗?”
黎望忍不住看了一眼朋友,然后没好气道:“怎么的,你还真当我神仙了?”
“不行吗?”
“行啊,可是神仙也难在包公手底下救人,你觉得呢?”
……倒也是,以包大人的脾性,连官家都敢忤逆,更何况是不管人间事的神仙了。
“那也就是说,没的救?”
五爷失落的声音刚落下,内堂就传来包公中气十足的声音:“白少侠是觉得,本府不应该判李夫人有罪吗?”
白玉堂闻言,非常勇地点了点头:“是,她本就是替父母报仇,朱耿白是恶人,当杀。”
五爷的行事规律,黑是黑,白是白,不容许有第三地带出现。当然以他的武力,也足矣扫清黑白,不存在黑灰地带。
包公闻言,也不生气,只转头看向黎望,问:“知常,你也这么觉得吗?”
怎么的?一个个都这么喜欢问他送命题,是嫌他回京后要答的题不够多,是不是?
不过话说回来,包公也挺为难吧,否则也不会问他这种问题了。
第234章 主动
大宋向来以孝治天下,即便是官家,事关孝道,也必须以孝为先。
所谓上行下效,孝之一字,有时候甚至凌驾在律法之上,比如大宋律法中对父杀子和子杀父的规定,就非常双标。
父杀子,判罪极轻,若是碰上宽容些的官员,甚至会直接无罪释放,而子杀父呢,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即便是原因可寻,也绝对是死罪难逃。
归根结底,是儒家思想的影响,法与情并列,才会出现这种判刑。
朱耿白一案,朱耿白已经确认是江洋大盗,而张银花杀他是替父母亲人报仇,且是在告到衙门无果后,才选择自行复仇。
依律法而判,故意杀人,自然是杀头的死罪,但从情理来讲,自可从轻判决。
“太宗雍熙年间,京兆府鄠县曾出过一桩轰动朝野的复仇案,一名叫做甄婆儿的女子回乡扫墓时,提着斧头砍死了杀害其母的凶手董知政,此案倒是与本案十分相似。”
这案子,包公知道,而就是因为知道,才不好下判决的度。
但白玉堂却不知,故问:“那这案子,最后是怎么判的?”
黎望抬头看了一眼包公,才道:“当地官员在抓住甄婆儿后,知晓内情,便对她心生同情,故而直接上报朝廷,请陛下裁决。”
“然后呢?”
“太宗嘉其能复母仇,特贷焉。”简单来讲,就是太宗也觉得甄婆儿替母复仇,情有可原,所以赦免了她的罪行。
换句话讲,宋朝替血亲报仇是否犯法一事,虽未在律法直接言明,但因为判案的都是受儒家正统思想的文人官员,且有太宗断案在先,之后判决,都只能比照着来。
当年太宗如此断案,必有施政因素在里面,但延续至今,俨然已经成为了一条判案依据。
故此,包公要判张银花罪行,要么从轻,要么从无,以黎望对包公的了解,包公应该是更倾向于前者的。
只是李城南是朝廷命官,此案必然会上达天听,按照包公在朝中树敌的情况,百分之九十九会有人提出异议,甚至可能要以此来攻讦包公执法过于严苛。
不过到时候为难的,就是官家了。
“既是如此,大人何不判那李夫人无罪?”白玉堂忍不住恳切道。
包公看了一眼白玉堂,忽然明白为什么展昭觉得白少侠不能入公门了,与展昭相比,这位白少侠身上显然带着浓重的江湖义气,其能做个好侠士,却不能做一个好官员。
“白少侠的建议,本府会好好思量。”包公说罢,又道,“知常,你过来,是辞行的吗?”
“是,小生明日还要上学,故此特来向大人辞行。”
既然包公认为他要辞行,那他就辞行吧,毕竟张银花的案子事实证据俱在,判决的事自有包公头疼,跟他没太大关系。
“路上小心,莫着了凉。”
包公说完,外头就有人来请他去,看方向,正好是方才李城南跑掉鞋都没在意的院子。
等包公离开,五爷才道:“不是吧,你就这么走了?”
“那不然呢,这案子还得去蜀中核实情况,难道我要一直等到情况从蜀中传过来吗?”黎望忍不住摊手,“再说了,那李夫人是女子,轻判的罪也不见得很重,对于他们夫妇而言,轻判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无罪确实能免去许多烦恼,但李夫人终究是杀了人,作为其夫婿,李城南势必不可能再进一步,而且以他现在的状态,这通许县令的职位恐怕也保不住。
与其将主动权交给别人,不如快人一步,如果他是李城南,这个时候除了安慰夫人,绝对第一时间要写一封折子递上去,先要自述过错,再言张银花之案情,等一切详实列出,再自请罪名。
“为什么?我不理解。”
“来不及了,边走边说吧。”
黎望说罢,就往外走去,待五爷跟上去,才听得人道:“李夫人杀人,已是事实,虽是为血亲报仇,但杀人就是杀人,外人虽然知道,但若是她无罪释放,难免有人要说是因为李城南是官,所以对她网开一面。”
五爷却愤愤道:“管别人说那么多做什么!自己问心无愧,不就好了?”
“五爷你自然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但李城南夫妇,你看他的个性,像是不在乎这些东西的人吗?”更甚至,李城南这人,极其需要外人的肯定,听得多了,说不定他自己也会这么认为。
李夫人是能为了李城南的官位放弃自己性命的人,两人感情甚笃,到时候恐怕又要生事端。
五爷沉默片刻,忍不住骂:“你说他这人,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即便他不在意,也该考虑以后的生活,他和李夫人是要生活一辈子的,犯过错,付出了代价,才好继续过下去。而且,主动请罪,可比被动等待判刑,要好太多了,如果处理得好,他甚至还能有不错的名声。”
黎望摊手,道:“所以,除非五爷能有通天的本事,叫这案子悄无声息地判,要么不如直接劝李县令当断则断,否则反受其乱,遭殃的是李夫人。”
包公犹豫,是因为他知道判决一下,此案大概率要成为最新的朝野热点,于他于李城南夫妇,恐怕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五爷你该明白,江湖人和普通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江湖人可以快意恩仇,如果手刃杀父仇人,还会被人称颂,但普通人理解之余,还是会害怕杀过人的人,甚至会排斥、孤立。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县衙大门,黎望登上马车,回望五爷,刚要开口呢,却听得人道:“赶紧走吧,不是急着回京嘛,回去叫叶老头好好给你诊诊,方才你说的话,五爷会好好想想的。”
白玉堂这人说话,向来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既然说要好好想想,他就一个人想了大半个下午。
等到展昭都从大名府赶回来了,他才发现天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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