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门之死扑朔迷离,是来去山派公开的秘密。
这件事至今未有定论,而事实上也极难再有定论。
所以程协派能以老掌门之死借题发挥。
死无对证,言语雕饰之。
可他们是来去山派的门人,有些龃龉再正常不过,江荼一个外来散修,怎么敢言之凿凿攀咬宗门长老?!
齐净远之流似乎要说些什么,被程协拦下。
程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悲愤,声音颤抖:“江公子!师尊于我有再造之恩,待我胜过生父,您即便对我有意见,也不能这样冤枉我!”
有许多情绪在程协脸上堆积着,最终只剩下苦涩,他的唇角抿成向下的弧线,眼眶也湿透,因江荼的话语而备受打击。
——换任何人看到这幅样子,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同情。
江荼无奈一叹,或许是他还没有把话说明白,让程协误会:“你入戏太深了,我不是在问你。”
程协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无辜遮盖。
“江公子是不是听了谁的挑拨?”他深深叹了口气,“掌门擢铨在即,我也知道支持师兄的人,会说些流言蜚语。”
“但我已经说了,我无意与师兄争先...”
许是见江荼依旧不为所动,程协抿紧唇瓣:“再说了,江公子不妨去问问,师尊陨落前,一直属意我继承衣钵。我若真的想要争这掌门位,又何必杀害师尊,师尊活着不是对我更好?”
很有道理。
若非江荼进过老掌门的记忆,就更有道理了。
江荼道:“老掌门死前将掌门位传给了程让,当时你不是也在场么?”
程协完美的假面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他蓦地上前两步,想要扶住江荼的肩膀:“师尊出事时天河结界异动,我带着师门弟子去修补结界了!此事人尽皆知,你...”
江荼塌肩一躲,摁住了程协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程协只感到一股几乎要卸下他手腕的巨力传来,忍不住手掌一松——
啪嗒。
一块陨石般的铁块坠落在地。
铁块落地的刹那,一直纠缠着众人的灵气如被连根拔起,落荒而逃般从众人体内逃离,钻入铁块之中。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块铁块。
一时只剩下风的呼啸,没有一人开口。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有一瞬。
修士间爆发出一阵质问:“你用织念石控制我们?!”
“程协,你怎么能...”
“闭嘴!”程协的额角隐隐绽出青筋,笑容变得狰狞起来,“...江公子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荼道:“你赶来的时候。”
这回轮到程协悚然一惊。
赶来时他甚至没有催动这块织念石,如果这都能被察觉,只能说明江荼从一开始就在防备他。
程协咬牙切齿:“...您在寻我开心么,江公子?”
江荼摇了摇头:“这倒没有。只是你若不靠近过来,我没有十足把握能够碰到你。”
“所以你刚刚是故意激我...”程协猝然失声,半晌,他深深吸了口气,“那又怎样?一块织念石而已,中界仙门的库房里没有一千也有一百,我身为长老拿了一块,有何不可?”
江荼松开了他,偏过头:“洞窟,左起第三块岩石,需要我将当时的场景还原么?”
众人听不懂江荼在说什么,却能看见程协的脸色越来越黑,直到“还原”二字落下,程协的笑容已然褪尽,像盖着一张没有表情的面皮,直勾勾地盯着江荼。
“江公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如此冤我。是师兄教你这么说的么?还是其他人?是我救了你啊,江公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程协一边质问着,一边迈步向江荼逼近。
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原先笑容和煦的模样大相径庭,充斥着恐怖的压迫感,好像恶鬼穿上了程协的皮囊。
在众人胆战心惊的目光中,江荼缓缓勾唇,扬起一个堪称惊心动魄的微笑。
他的语气似乎很平静,仔细听却能听到些嘲讽:“是么?你救了我?”
电光火石之间。
江荼拎起叶淮向旁一丢,反手一掌拍出!
轰——
分秒不差,不偏不倚,恰与程协的长刀对上,灵力余波将满山碎石震为齑粉,尘嚣漫天让人睁不开眼睛。
叶淮踉跄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挣扎着将眼睁开一道缝。
这是他第一次看着程协出手,程协的刀比师兄程让的要更窄,舍弃大刀阔斧般的豪气,换来更快更敏捷的攻势。
一击不中,程协立马抽刀回退,旋即又是一刀,瞄准江荼的腰侧砍下。
又是一声巨响。
地动山摇,尘烟中只能看见程协腰侧的玉佩绽开宝蓝色光芒。
程协的修为至三阶中期,距离地阶还差两个小境界,要知道当今修真界能达到地阶的修士寥寥无几,三阶中期即便在上界也算得上是中流。
在场除了程让,几乎没有人能在他全力一击带起的灵压中保持站立。
叶淮好不容易站起又被掀翻在地,像沙尘中的苇草,走一步摔两步,铆足了劲就要往战圈中心冲。
再迟钝他也察觉到了,程协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他救下他们,带他们回来去山派,无微不至的关怀,替他们撑腰,根本不是因为这个人有多么良善,程协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叶淮。
程协或许早就知道了他的特殊。
即便程协心口不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程协有一点说的没错。
因为他的体质,修真界人人对他垂涎欲滴,江荼带着他,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不仅享受着江荼的庇护,还让江荼为他承担了所有风险。
“恩...”沙砾刺痛了叶淮的眼膜,对江荼的依恋竟然战胜了生物本能,促使他向着刀光中的身影扑去,“...师尊...!”
他就快要摸到江荼的衣角。
紧接着叶淮就四肢悬空,一只有力的手臂箍住了他的腰腹。
程让轻松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年扛在肩上,还顺势在战圈外筑起一道安全地带的屏障,彻底断绝叶淮扑回去的念头:“你扑上去就是送死,你听我说——嘶!”
程让的手臂上顷刻多了个血淋淋的牙印,疼得他龇牙咧嘴:“你别咬我,你小子是属狗的么?听我说!是你师尊让我看住你的!”
“师尊”两个字就像定身咒,叶淮迅速停下了挣扎,惊疑不定。
程让却未做更多解释,双眸凝重地看着前方。
前方,尘烟散去。
程协的刀被牢牢定在江荼身前一厘距离,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破开江荼的防御再进一步。
“江公子,你究竟...”
是什么修为?
是什么人?
程协想问的问题很多,话到嘴边变成:“为什么要构陷我?”
下一瞬,他的动作诡异地一顿。
长刀之下,两道极快的灵光一前一后袭向江荼,角度刁钻,皆向命门而去!
与此同时,程协再度反转刀尖,双手紧握刀鞘,狠狠捅向江荼心房。
“不管为什么,江公子,就当是我看错了人,我会替你照顾好叶——”
灵力纷飞中,程协对上一双毫无波澜的柳叶眼。
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倒映在江荼的眼里,那样渺小,就像一只蝼蚁。
就这一瞬犹豫。
江荼一个侧身,胸膛擦着刀锋而过的同时脚步后撤,冰冷的手摁上程协的肩膀,“咔!”一声就将程协的肩骨整个捏碎。
程协的话语未能说完就变作歇斯底里的惨叫,但这还没完,旁人只见江荼面不改色地一挥手——
像甩一袋垃圾那样将程协直接甩飞了出去。
程协根本来不及调整重心,巨大的后坐力让他像炮弹一样连着撞断数棵树,不知滚出多远才停了下来,当即一口血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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