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叶淮提剑再上,他的身法极快,在苍生道的尘雾中穿行。
苍生道不愿伤害到叶淮,赶忙撤了尘雾:“交给你了,孩子。”
剑与刀相撞发出刺耳刮蹭声,叶淮与程让在交手间隙对上视线。
程让的身上有多处伤口鲜血直流,如被逼到绝路的雄狮朝叶淮咆哮:“我当年就该杀了你!狼心狗肺的小子,你哪里对得起——”
叶淮猛地低喝一声,本在相持态的骨剑骤然发力,将程让的手腕直接震碎!后半句话堵在痛叫中无法出口。
“我无需对得起你,掌门,”叶淮抢下话头,“我只需要对得起给予我生命的人!”
他的眼底无限认真,因背对着苍生道,而只落入程让的眼中。
给予生命的人。
程让总算意识到什么,唇瓣微动,吐出两个字。
——骨剑刺穿他的胸膛。
生命的光从程让眼中消散,他的尸体向前跪下,尔后才自侧倒地。
叶淮面无表情地拔剑抽出,转身向苍生道抱拳:“父亲。”
苍生道笑了起来,听得出祂极为满意:“好孩子,好孩子!”
苍生道的大笑投映入地府。
江荼观察着叶淮的掌心,一抹翠绿一闪而过,道:“谢必安,去叫白泽还阳。”
谢必安一愣:“白泽大人在鬼帝庙,说不治好鬼帝大人誓不出门,叫他还阳作甚?”
江荼道:“你就告诉他,再晚一步程让就真要死了。他自会明白。”
“程让?”谢必安狐疑地转动视线,“他不是已经被叶淮杀了么?何不直接让他们在地府相见?虽然大概是…和眼前这些亡魂一样痴傻的模样。”
被吸干灵力,好比神魂俱碎。
江荼只道:“你去便是。”
谢必安拗不过他,身形遁入门下阴影,便转瞬出现在几米开外。
“给予生命的人…祂大约会认为,叶淮说的是祂吧?”待谢必安走了,孟窈缓缓放下江荼,“偏偏我们小麒麟,是在向江大人表白呢。”
江荼鼻尖一红:“嗯。”
孟窈轻轻摇头:“那个人类根本没死,叶淮给他留了一口气…所以您才催着谢必安去找白泽?”
江荼惊讶于她的敏锐:“正是如此。”
江荼之所以如此确信,是看见叶淮掌心的翠色——
流毒。
委羽山的灵脉钥匙,也是寰宇间最完备的药修体系。
其毒可以麻痹一个人的灵脉流转,再慢慢蚕食分解他的灵力,提炼入流毒中,为自己所用。
在外人看来,便与身死无异。
这一特性,被叶淮用来制造了程让的假死。
所以江荼说,白泽再晚一步就来不及了。
他稍加解释,孟窈便恍然大悟:“不愧是…千年的姻缘,您与叶淮,真是心有灵犀。”
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交流,却能立刻明白彼此的意思,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天作之合,大概就是如此。
不过,孟窈眉头一挑:“可是,江大人,祂看起来,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贪婪的鬣狗,连残羹冷炙都不会放过。
苍生道便是这条鬣狗。
哪怕只能再榨出最后一滴血汗,苍生道也要收入囊中。
程让的死,磨灭了修士们最后反抗的意志。
如若有一点成功的希望,他们也不会放弃。
可他们与苍生道、与叶淮之间,隔着天堑!
当一人失败,便再没有人敢于挑战。
绝望笼罩在每个人脸上,信仰崩塌之后,他们终于意识到,祂从不为他们赐福,祂每一次被他们视若恩赐的垂眸,实际只是在审视他们是否到了可以出栏的时候。
他们只是牲口而已。
法器纷纷收起,更有甚者就地将法器一扔:“这些年,我们拼死修炼,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此刻,给生来高贵的人,充当登神的垫脚石么?
尘雾已向他们袭来。
叶淮收剑入鞘,面无表情。
他救程让,是因为程让对他有恩,平日里也对江荼很好,若程让死了,江荼定会难过。
但其余中界仙门,昔日补天仪式是如何拜高踩低、羞辱他们,他也没有忘记。
死就死了,关他何事?
尘雾遮蔽天日,如一息之间黑暗降临。
终于有人抵挡不住死亡的重压,从低声抽泣到放声大哭。
就在这时。
一柄长戈穿透尘雾,飒爽的光从天而降,似炉火而凿金,将尘雾挡开一瞬!
这一瞬,对于灵气衰弱的修真界,可堪用了不起来形容。
就连叶淮,也惊讶地看过去,不知是谁如此大胆,搅局苍生道的好事。
——他的眉心一蹙,而不速之客已在他之前开口,面向苍生道,竟腰杆挺直,一步不跪。
“听闻主人收归灵脉已至委羽,天明本想前来带走委羽的无辜百姓,却不想竟然如此幸运,得见主人。”天明仙君脸色的沉重与奉承的话语格格不入,“主人何必从这些人身上榨取灵力?若要助神君大人登神,何不直接取走我容阳山的灵脉?”
说话间,她的脚下,划天戈的尖端开始颤动。
一尊面容肃杀,自带三分杀气的法相,轰然冲破苍生道威压,出现在天空中央。
天明仙君一脚踢起划天戈,不给苍生道反应的机会,狠狠向祂刺去:“我在问你话呢,你这畜生!”
第146章 长戈天明(四)
天明仙君, 在叶淮被擢为神君前,稳坐修真界第一把交椅上百年,被称为容阳战神而家喻户晓。
即便叶淮此刻为神君, 真与天明仙君交起手来, 也不敢说自己有百分百全胜的把握。
战斗的经验非一时一刻可以累计,而天明仙君的战斗方式充满了个人色彩。
——只要还有一口气, 就继续向前。
谁也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就连苍生道,也没想到人才凋零、灵力衰微的修真界,有人能够突破祂的灵压,唤出法相。
而天明仙君执着的眼眸,让祂想到了一个人。
祂由是震怒:“天明, 你竟成了曜暄的拥趸?你可知你冒犯的是谁?!”
“什么拥趸?”天明仙君冷笑一声, 笑声中无限讽刺,“像你这样的畜生,但凡是个人,都应该站出来反对你!”
“我只惋惜, 千年前曜暄一人踽踽独行,昔日之修士, 竟皆是懦夫。”
“而今日…中界的诸位掌门,你们也要继续当懦夫么?!”
她的话鼓舞了万念俱灰的修士。
眼前,尘雾不再,唯有划天戈的寒芒,将天空映得明灭。
他们并非…并非不能驱散黑暗。
修士们捡起掉落在地的法器,迈过地上同袍干枯的尸体,不约而同, 向空中释放出灵力,为天明仙君助威。
没错, 他们的灵力,微薄到就像野兽齿缝里的肉渍,单拎出来,连一眼也不够看。
但若是汇聚起来,千丝万缕的细线,总能拧成一股绳吧?!
江荼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划天戈撕裂天幕,带着流光溢彩的灵力,如离弦之箭决不回头,冲向空中的金眸!
这一刹那的五光十色,让江荼想起了天河结界。
江荼第一次看见天河结界时,觉得它浮华而无内涵,像从每个人的口袋里都偷来几分施舍,勉强拼凑的泥团。
直到此刻,万众一心时,这道天河结界,才算开始落成。
以凡人之力苦战而不退的,才能称为庇护人间。
划天戈几乎就要触碰到苍生道了。
可惜。
从江荼的视角,天明仙君此刻聚集起来的力量虽然璀璨,但与苍生道相比,仍有距离。
看似一毫厘的差距,却是最难以跨越的鸿沟。
若是灵力相对充盈的一千年前,天明仙君这一击,足以驱散邪祟,换来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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