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月城看到他好几次想开口,所以尽快挂断电话。
“怎么了?”他问。
方渡燃觉得嘴里的食物一点味儿也没有,没有喜欢的味道,也尝不出他不喜欢的血腥味。
明明很新鲜,血水都是还没凝固的,他就是感觉干巴巴的。
“我没有打扰你打电话,是不是表现很好。”方渡燃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我想问你是不是很忙,但是我不想让你走,也不想打扰你打电话。”
“我忍住了,我刚才没问。他们不知道我在你家,不会知道你家里有别人在。”他问郁月城:“这样是不是对的?”
方渡燃询问的眼神非常直接,完全没有嘲讽自己或者开玩笑的意味。
正是这种坦诚,让郁月城揪心。
干性发热期把方渡燃变得太小心翼翼了。
他失去理智的时候,张狂强势,有了神志,又处处小心翼翼,郁月城能感觉到他无论是强势还是慌张,失控还是理智,都万分不安。
他之前离开房间的时候,方渡燃不是看起来还好好的吗?
对方进食也停下来,似乎就等着他的答案。
要夸赞,或者认可他的做法,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方渡燃才会好好地吃完饭喝完水。
“实验室的确有很多事要做,不过我已经让导师和同学先去观测了。”郁月城说:“你出现在郁家的宅子里,合情合理,不用想别的。”
“因为我是你弟弟。”方渡燃点点头,然后继续进食。
这句话对于肌肤相亲了二十多个小时的两个人来说,都像一根刺。
郁月城却没有在方渡燃的脸上看到其他的神情,他好像只是在认真地吃饭。
“他的反应能力自然会受到情绪的影响,对事物的接受能力也一样。你不能指望他在自身特殊的干性发热期里可以完全理性灵敏地和你交流。”
郁月城想到郁闻礼刚刚对他说的这些话。
那现在呢?
方渡燃真的在乎他们那超过二十个小时做了什么吗?
郁月城已经出去冲过澡,换了一身衣服,大腿上的齿痕和腰上的吻痕已经被遮盖了。
方渡燃在发烧,没有带他洗澡,只是换了床上用品,他的睡衣上全是自己压出来的褶皱,这些都还在。
他双手搭在自己腿上,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方渡燃,身上散发着对方喜欢的清新草木味气息。
方渡燃果然嗅了嗅,然后往他这侧挪动几寸,仍旧专心致志地啃食。
“那你呢?”郁月城突然出声问:“方渡燃,你记得你昨天说了什么吗?”
方渡燃愣了一下,如实道:“记得。”
然后觉得发烧的身体,好像又开始热起来,胃里饱饱的,脸上也热热的。
“你还记得你说,你不是为了要我的信息素才做的吗?”郁月城清楚道。
方渡燃点点头,肯定道:“我不是。”
郁月城看向他,方渡燃抬眼,琥珀色的眸光里还有那股干性发热带来的脆弱,琉璃般剔透。
“我是因为喜欢你。”他说。
郁月城面色沉静。
方渡燃找了找自己四周,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他的睡衣口袋也是空空的。
然后他脱下一次性的手套,用餐盘旁边的消毒手帕把手指擦干净,再换一张擦干净嘴上的血迹,半垂下眼,有些小心地捧起郁月城的手,在手背上虔诚地亲吻一记。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但是我喜欢你。”方渡燃抬起头说:“干性发热期内,我的信息素会随时爆发,糊涂的时候对你很凶,对不起。你可以推开我,叫醒我,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我认得你的信息素。”
他把那块断了表带的秒表拿过来,递给郁月城:“不信的话,你可以把我的话录下来,等我干性发热结束了放给我听。”
“我没有再骗你。”方渡燃用发誓的口吻确定道:“你让我吻你,我就吻你;你愿意让我亲近,我就亲近;你不想给我亲,我就不亲了;你不说,我就不碰你。······我刚刚亲你的手背可以不,不行的话,我只要手指尖也可以的。”
看他没回应,方渡燃明显露出失落的深情,又很快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是想能碰到你一点就好。我干性发热期,有点······就想要碰一下。你都不喜欢,那给我你的衣服也可以的。”
他怕自己说出来没有你的信息素我受不了,会让大白猫误会他只是为了索要信息素。
方渡燃也尽量用剩下的理智,克制住自己对他肌肤的渴望。
他其实真的很想要可以碰到大白猫。
不可以亲,不可以抱,那碰一下也好,也有他的体温。
郁月城看到他在一步步地降低自己的需求。
他想了想,要是方渡燃不在干性发热期,会不会说这些话。
大概率是听不到的。
首先,他就不可能看到方渡燃那副落败脆弱的样子,对着他无尽地忏悔。
不可能听到他昨天满含歉意的“对不起”。
他连分手的决定,离开的决绝,切断联系的坚持,都是冷酷的。
这种如履薄冰的小心,好像只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刚刚重逢不久的时候,在十二中的高二。
方渡燃有很多顾虑。
方渡燃有他的骄傲。
方渡燃不会认输。
方渡燃有很多重要的事,比他重要的事。
方渡燃来找他的时候,都只会把录取通知书带给他,告诉他自己不在乎他爱过谁,不在乎他给谁标记,又要和谁在一起,因为没人会比他忠诚。
所以这些他都无所谓。他自信无论怎么样,都可以把自己抢回来。
方渡燃的身上,是不会有这样如影随形的不安的。
郁月城伸手把他凌乱的发丝拨了拨,出口的话像是在问自己:“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信息素。”
“都喜欢。”方渡燃有问必答:“喜欢你,所以你的信息素是什么样的,我都会喜欢。”
郁月城细数一遍,上次听到方渡燃说喜欢,是在703的宿舍里。
那会儿方渡燃在对他表白,也是因为自己激的。
心甘情愿地说,心甘情愿地这样直接说,似乎是第一次。
郁月城看到从未见过的方渡燃,没有过任何的欣喜,以他对方渡燃的了解,方渡燃自己也不会喜欢自己变成这样。
郁月城觉得揪心,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方渡燃再次经历过不好的遭遇。
按照郁闻礼的说辞,是由于里面牵涉到方渡燃的个人隐私,所以直到他们挂掉电话,郁闻礼也有所保留。
郁月城大致猜测,隐瞒掉的部分是郁闻礼作为研究人员的职业操守,是方渡燃身上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但是方渡燃,也从来没想过让他知道。
他甚至,了无音讯。
一个多月之前,他想了很久,给方渡燃打电话,希望他可以来接机,方渡燃对他,对他们,也仍旧只字未提。
郁月城有时候会猜想,方渡燃,他失忆了。
是不是从前也应该全部都作废。
方渡燃他应该是自由的,他骄傲,他坚韧,他的人生里面唯一的追求就是自由。
是不是不应该用自己的执念去束缚他。
是不是可以救他,可以把他带出方正海的实验室,可以期盼他有个光明安宁的未来,不可以像小时候那样,要跟他结亲定终生,相依相伴。
他骨子里的坚强和善良,其实跟以往没有多大变化,但事实就是,他其实根本不记得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
一直以来,记得清清楚楚的,只有自己。
方渡燃可能也不是那个跟在他身边,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半步的方渡燃了。
从他们牵过手,接过吻,做过最亲密的事,还在方渡燃的邀请下标记过他之后,他体内带着自己的信息素,却还屡次以兄弟、朋友和他撇清关系的时候,方渡燃就不同以往。
是不是这样,所以之后的食言,背弃,离开,都成了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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