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什么,非得要我过来才能听吗?”晏明灼的口吻,像是在对待赖皮的小孩子。
“是很秘密的悄悄话。请再低头,凑近一点。”白杜兰的语调一如既往礼貌。在兄弟姐妹中,他是最具有风度,也是最懂得宫廷礼仪的那一个。
晏明灼只好俯身。
白杜兰忽然伸出手臂,环住晏明灼微微弯折的腰腹,将他用力拉下。
“唔。”晏明灼狼狈地撑住藤木椅背,膝盖抵在白杜兰的大腿,他拧起眉,“你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我只是想让你亲眼见证,我没有说假话骗你。”白杜兰松开晏明灼,然后,他抬起手,解开了华丽轻软的衣裳,露出胸膛。
白杜兰不如白海辛体魄强壮,他的身材与晏明灼相仿,但他身体上,却到处都是黑线绞入皮肉-缝补的痕迹。
“每隔一段时间,我的身体上就会长出畸形的肢体,是我生来就有的一部分。”白杜兰赤-裸着胸膛,轻描淡写说道,“就像修建植物一样,就算把它们砍去,也会很快再重新生长出来。狼人绝佳的恢复力,加深了诅咒带来的痛苦。”
“所以,我只能砍去,再缝上,线崩开,再砍去,再缝上……”
“利用萨满阵法所制造的造物,之所以不完美,就在于得到什么的同时,也将失去什么。阵法的奥秘,在于等价代换。”
白杜兰抓住晏明灼的手,按在伤痕隆起的狰狞部位,指腹下感受到的异常纹理,灼烫得指尖难以自抑蜷缩。
看见晏明灼的反应,白杜兰笑了:“我们不是狱卒与囚犯的对立关系,而是拥有共同目标的同类。这样的经历,你也不陌生,对吗,老师?”
“不完美的后天造物,所以,才会拥有超越人类极限的强大力量。”白杜兰怜爱地拍了拍晏明灼的背,像是面对幼年时彷徨无助的自己,“我失去了狼人完美的体魄,而你,失去了味觉。”
从纸面上跳下的,阴影构成的藤木椅,其上刻有的“辩真”阵法没有反应。
白杜兰说的是真话。至少他自己对吐露出口的部分,深以为然。
“放手。”晏明灼推开白杜兰。
白杜兰顺从地松开手,让晏明灼从强求来的怀抱中离开。他对自己能否打动晏明灼,让他交付更深的信任,很有信心。
光明正大的坦诚,要胜过欺诈所掩饰的阴谋诡计。他一直如此认为,也尽可能按照本心遵行。
“不吃东西,只喝清水,无论是什么种族,都难以维持生命。更何况,你还是人类。”白杜兰劝说道,“老师,你的神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了。”
“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告诉我,什么食物才能满足你的食欲吗?”
晏明灼盯着白杜兰看了片刻,转过身走向火炉。他拿起火钳,拨了拨火炉中的炭火,看着木炭燃烧迸发出扭曲妖艳的火舌,忽然问道:“白海辛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那一刻,木炭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无限放大,钻入白杜兰的耳蜗。
原本平静搭在扶手的手指用力攥紧,白杜兰悄无声息,沉沉注视着眼前冷漠的背影。
曾经,在学堂的所有学生中,白杜兰是与晏明灼关系较为疏远的那一个。但在这些天的相处中,失去父亲,母亲又无力庇佑的他,在晏明灼身上找到了久违的安稳感。
尤其是,当他察觉晏明灼的秘密以后。他以为,他们将会是最稳固的同盟。
但晏明灼告诉他,他错了。
如银月般淡漠高远的瞳孔中,仍旧只注视着一个人。一个到现在都理应生死不明的人。
明明,他们才是站在一边的啊……
“我收到消息,他大闹了血族一场,差点死掉才逃出来血族的围捕。他已经进入我狼族领地,大约还有几日就能抵达王庭。”
白杜兰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注视着晏明灼,他轻声道,“探子告诉我,大哥的身边还带着一个血族。他很重视那个血族,哪怕自己满身是伤,也要把血族护在身后,唯恐受到半点伤害。”
白杜兰走了,晏明灼才放下火钳。
【丹青妙手】所绘制的藤木椅,到了时间,自动消解成阴影与尘埃。阵法没有动静,白杜兰说的,是真的。
白杜兰的确也很聪明,他的猜测没错。从人类变成血族,拯救了当时濒危的他,但也给晏明灼留下了两个不幸的后遗症。
渴血,厌食。
渴望第一次咬过的人的血,厌恶除去血液和清水以外的任何食物。
晏明灼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注视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尖尖的獠牙伸出,划破口腔,尝到一丝半点的血腥气。聊胜于无。
……他饿了。
很饿。很饿。
第177章 食言了
五天后,晏明灼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白海辛带回来的血族。
——孕育“蛹”的洞窟。
白杜兰偷偷带他离开地牢,潜入月光森林,来到洞窟最深处。
战争让月光森林变得破败不堪,到处是刀砍火烧的痕迹,枯叶落满地面,洞窟却一如既往保持着死一般的沉寂。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晏明灼藏在黑色斗篷里,问走在前面的白杜兰。
白杜兰握紧权杖,权杖是解开阵法封锁的钥匙,他背对着晏明灼,低声回答:“白海辛带回了关键。”
“什么?”
“你知道的,当初父王用来支开大哥远离乱局的理由,出现过将人类转化为纯种血族的成功案例。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找到。”白杜兰停下脚步,摘下斗篷。
他注视着如同受难者,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金发男孩,眼中透出狂热。
“利用人蛹和萨满阵法,炼成足够盛放强大灵魂的躯壳,再召唤过去的狼人强者灵魂,这就是父王心心念念的狼蜕计划,但这没有意义。”
“我们活着,饱受畸形的折磨,难道就是为了成为活坟墓吗!”
“狼族,要选择新的出路……进化,唯有进化,才能延续狼族的未来。”
被吊起,银丝绞入手腕脚腕的男孩歪头:“这就是你逼迫白海辛交出我的理由?”
“不是逼迫,而是贡献。”白杜兰,“身为狼族一员,他理所应当为种族延续而奉献所有,这是他曾发下的誓言。更何况,他的私心,也站在我这一边。”
男孩吃吃的笑,然后猛地咳出一口血。
血滴落在他的脚下,色泽黯淡。
吐完血后,男孩看向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另一个斗篷人:“好久不见,晏明灼。我答应开口的理由,是让眼前的蠢狗带你过来见我,没想到,还挺守信。”
晏明灼也摘下兜帽,看向相貌大变的男孩:“好久不见,维拉德,成为实验体的感觉如何?”
“比想象中糟糕。”叫做维拉德的血族抱怨道,“要不是沉眠前的我留下了日记本,上面记录了心路历程,也许我会恨你。要知道,从血族变成一个人类,还被当做试验品研究的经历,一般家伙可理解不了。”
“后悔了吗?”
“这倒没有。”维拉德说道,“我虽然忘记了沉眠前的很多事情,但唯独只有知识不会忘记。能够完成一个创世纪的炼成阵法,并且亲自参与其中,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
白杜兰听着他们熟稔的一问一答,逐渐意识到什么。他搞错了一件致命的事!
“晏明灼不是后天才成为人类,他本来就是,你也不是从人类变成的血族,而是一开始就是……”
听起来像是绕口令。
简单来说,白杜兰认为维拉德是主导阵法的“人类术士”,濒死之际发动阵法,以晏明灼的血与灵为代价,强行进化成了纯种血族,而晏明灼则因为阵法付出代价,退化成了不完全的人类。
毕竟传闻中就是如此。这可是留在血族的探子,死前拼命传递过来的信息。
所以按道理,晏明灼与维拉德之间,是不死不休的仇人关系。晏明灼为了报仇,才会以满口谎言的身份来到狼族,企图下注,寻求有力量者的帮助,让他从不完全的人类,重新变回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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