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他掀开薄毯,翻身要下床。
“不到半小时。”佘昙放下玻璃杯,撞击床头柜白橡木面发出轻微声响。
他自上而下按住晏明灼手腕,随即五指张开,伏在因消瘦而骨节突出的手背,强硬插-入指缝,钳住青年企图挣脱的手掌,声音低沉而严厉:“我们需要好好聊一聊。”
在晏明灼昏迷式沉睡的半小时内,佘昙在这间“抢”来的卧房内,思考了许多事情。
正因一直凝视着在睡梦中也沾染不安的脸庞,脑海中记忆不断闪回切换,佘昙才恍然,与初见时的神采飞扬相比,悄无声息地,青年在变得越来越苍白虚弱。
他的生命力,被“雾”,被蔓延开来的“绝望”氛围,所吞噬着……
和恋人的生命相较,这些天来,他所纠结的问题,如尘埃般不值一提。
不想失去晏明灼的迫切心情,占据了佘昙的全部心神。他既畏惧开口,却又迫不及待渴望袒露那沉重到令人难以负担的一切。
紧张体现在声音里,凿出干巴巴的刚硬:“既然你醒了,我们现在回家。”
“在开启正式对话之前,我想再去一趟岚庭。你会答应我的吧,阿昙。”晏明灼垂眸,银发披落,分明冷冷清清,瞧起来却有些恹恹地委屈。
“岚庭很危险。而且,你的身体也不允许随便乱跑。”
“我只是想起来,之前你说关于S级恶徒的情报,都以纸质形式保存在总队长办公室里的密室内。”晏明灼指尖微按,搔了搔佘昙压在他指间的手指,隐晦地撒娇讨好,“阿昙,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感到安心。”
接触到柔软指尖的部位,漫过触电般酥麻。
佘昙一眼看穿晏明灼的转移话题,他并不想那么快就面对“聊一聊”,才会使用总能奏效的示弱小计策。
佘昙总吃他这一套并无秘诀可言的花招。
床上是,床下亦然。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晏明灼抬眼,空着的左手,贴在佘昙冷峻却动容的侧脸,他微笑,“你会陪我一起去,你心中很清楚这个答案。”
佘昙吸了口气,稳住摇曳的心神。
他无法抗拒地蹭了蹭细腻而冰凉的掌心——像只发情了的,苦苦陷入求偶期泥潭的野兽——如果不是碍于晏明灼的身体状况,他现在就想……
就想。
也只是忍耐地想一想。
*
再入岚庭。
在轰轰烈烈没有休止迹象的混乱中,异客与异客,异客与执行官,各行其是。
乱象遮掩下,佘昙怀抱着他脆弱如白蝶的病秧子恋人,通过暗道,轻而易举潜入高大建筑物最核心的部位。
总队长办公室内,家具到处东倒西歪,摔得稀巴烂,已经有不少异客捷足先登,搜刮过一遍室内。
就连密室,也有遭到暴力侵入的痕迹。
“不会无功而返。”佘昙的视线在密室游动片刻,毫不犹豫走向某处白墙,手指在机关处按照某种特殊韵律敲击大约几十秒。
咔哒——
弹出的小匣子中,放着一张折叠白纸。
与此同时,内心默默按照佘昙敲击节奏哼唱安魂曲的晏明灼,也停下自娱自乐。
仅仅一秒,接触到空气的白纸以不科学的速度冒出火光,诡异自然,并在几秒内就化为彻头彻尾的灰烬。
“S级恶徒……雾刃。”晏明灼喃喃念出白纸扭曲时,透出的寥寥几字。
最后的假面持有人。
他名号的出现,彰显着庆典开始前,剩余无几的……温馨相处时刻。
第146章 掀桌子
家中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
天台,八块花田,六片萌出绿意。
灌木科植物,浅绿色枝条,柔嫩尖叶方生出不久,拢住枝条侧旁闭合的白色“小漏斗”,随微风在雾中招摇。
晏明灼蹲在第五块花田边,任由裙摆曳地,指尖在松软的黑色土壤中摸索。
很快,他在泥土中触碰到硬物。
拂开泥尘,无数细小植物触须密密麻麻钻过微笑着的黑色残面,如同白米。
失踪的C级恶徒-传教婆,假面被埋入晏明灼家天台。
曾经的推测一语成谶。
能够轻而易举杀死传教婆,又悄无声息潜入洋房,埋下假面的人……
忽地,晏明灼神色一动,从与希望之种交缠的假面旁,捻起银白一角。
将银白绸布碎片藏在掌心,他起身,走下楼去。
进入客厅时,却见佘昙坐在沙发,把玩着此前连一眼都未曾正视过的游戏掌机,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
佘昙注视着开机屏幕上跳出来的字,眉目惘然,“你喜欢游戏里的世界吗?”
晏明灼在他身边坐下,肩膀挨着肩膀,他凑近佘昙,将掌机从他手中拿下。
“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晏明灼想了想,回答,“要想通关游戏,挺难的。我在里面死了很多次。”
“你的身体变得虚弱,也是因为这点,对么?”佘昙神情变得颓唐。
没等晏明灼回答,他变得愈发沉郁:“我总在做一个梦。”
“梦里,是另一个雾之国。”
“我俯瞰着它……恍恍惚惚地游荡着……”
“从前醒来后便会忘记的梦,这些天,却变得愈来愈深刻。”
“我做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晏明灼没打断佘昙梦呓般的回忆,他静静听着,并不觉意外,只有种尘埃落定般的安心。
拨开温柔的假象,终究会有面临真实的一天。
晏明灼,攒够勇气了。
“第一次意识到,还有另一个‘我’的存在,是在你出现的那天。”
那日,夕阳西沉,晚霞穿透薄纱般的雾,散射出明亮到过于刺眼的橘色。
佘昙站在窗户边,透过飘起帘布,无意窥见老修女敲响隔壁家门。
他认出敲门人的身份。警惕与好奇,令他无声打开房门,沿着角落中的阴影走近。
开启一线的门缝中,佘昙窥见半面银发。入夜,天台遥望,月色渺渺间惊鸿一睹。
当夜,他梦见与傍晚一模一样的场景。
不同的是,这回,任由老修女如何敲门发出噪音,隔壁也没有动静。
做过梦的人,会有类似感受,梦境中,仅仅一个念头就能瞬息万变。有时念头甚至不受理性控制,正如人难以控制大脑中的潜意识。
佘昙亦只是心念一动,心想这人十分吵闹,恐怕会打扰邻居休息,老修女已然惊恐万分地转过身,面朝着“他”,在极度恐惧下僵硬如一尊雕塑。
——等等。
雾气勾勒出浮动的修长身躯,利刃取代了矫健有力的手臂。
——他明明,已经处决……
头颅冲天而起。红与灰绞成难以辨认的气流。
紧闭的房门后,传来难以辨认距离的脚步声。
——不能开门!
佘昙如梦方醒,他胸膛起伏,站在虬结复杂连霞光也照不进的巷子中,脚下是轰然倒下的无头尸体。
老修女的头颅,连带着她的假面,一同滚落在地。
失去光泽的黯淡眼珠,死死朝他看来,如同漩涡。
再一怔,佘昙猛地从床上弹起。
是个梦中梦。
奇怪的是,等他真正苏醒,梦中的内容却犹如雾里看花,蒙了一层毛玻璃。
“我先前一直在追捕长面人等恶徒,以为自己精神紧绷,才会做怪梦梦。”佘昙说,“直到在支队,提及祭礼,原先被我下意识忽略的异常才突然爆发。”
“既然认出传教婆的身份,我怎会无动于衷,放任她离开呢?”
“何况那晚,我本打算利用良机,逮捕长面人。但是一转眼,就到了深夜。错过那次机会,才致使长面人流窜到他位于下城区的安全屋。”
“你是什么时候,知晓了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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