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驾于天地之间有位审判者——白尽泽。
天生地养,孤悬一人。
直到…悬棺抓到一只雪凰——余羡。
于是不知何日起,审判者身后多了个闷声不响的小尾巴。
尾巴渐渐长大,似有心事愈发不爱讲话。
“莫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雪凰涨红脸,冷声:“…不要你管。”
啧,现在才说不用管?
万年前,南禺帝君把小儿子雪凰塞给他管。雪凰不服,误逃凡间吃尽苦头,是他领回来好生养着。
此后经年,情愫暗生,雪凰哭道:“我不做你徒弟!”
白尽泽便承了他的情。
雪凰念家,不料回去后惨遭灭族。那日,白尽泽毁了神庭为徒弟报仇。
可徒弟的魂散了,他用悬棺判了几万年,审过无数人才寻回……
奈何元神凑不齐,徒弟失忆了说不要他管?
白尽泽把人抓回来,按在怀里,“不喊师父,不说喜欢,都无妨。当真不要我管?”
少年耳根通红,不发一言。
白尽泽记得万年前,泠泠如玉的少年,初来便拔光漫山花草,遥声喊:我乃南禺小殿下,你不来迎一迎我?
太闹腾。
白尽泽那时想。
可现在,他时时念着这只闹腾的雪凰。
“回来吧,不做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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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审判者
大雪纷扬,玉树琼枝。
通往知县府邸的那条长道积了雪,踏雪而过的脚印沾着新鲜的泥。
壮年大步迈进府门,同守门人耳语几句便缩着脖子等通报。他冻得直不起腰,却不见发抖。若不是缩着脖子,便看不出他到底哪里冷。
半炷香过去。迟迟等不到传唤,他嘶地吸了一口凉气,在门槛上跺了两脚,雪夹着泥一并落下。布鞋开了线,湿透了,脚似乎被冻得早没了知觉,看着木登登的。
另一个守门的青年轻咳一声,望着一地湿泥。暗忖雪如此厚实,哪里能沾到这样新鲜的红泥?弄得到处都是,脏死了。
青年百无聊赖问:“阿大,这回死了多少人?”
被唤阿大的壮年又吸溜了一口寒气,不假思索道:“一百三十余。”
相比青年人的惊疑,阿大似乎见怪不怪,转言道:”今日的雪从早到晚不见停,我们啊,也不晓得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呦。”
“愁什么?老爷请了一位有本事的仙官来,你别再说这些丧气话。”
“江湖处处是骗子,你怎知他是不是贪图悬赏的那一百银?”
阿大不想听他扯,偏头看雪是不是又大了,却瞄见不远处的光杆树枝上停着一只鸟儿。
鸟爪子如同铁钩子一般紧紧攥着枯枝不放,就这么直挺挺竖着。僵硬了。何时死的都不知道。
阿大看了半晌,眼里没有怜悯,神情木木的,透着一种行尸走肉的死寂。
他说:“三儿,死了一百三十余,如今元日已至,这个冬我们过不去了。”
每逢元日,溯方国无端千万人命丧黄泉。名副其实的赴死日。
这个国家,再没有元日该有的阖家团圆,有的尽是不知何时就会丧命的惊恐。
三儿听得脊背发怵,没来得及搭腔,通报的下小跑回来,“阿大,老爷让你上去,二楼书房。”
阿大道完谢,亦是一路小跑踏阶直上。彼时天色渐暗,沿梯的烛台应声燃起,在寒风里肆意摇曳。
阿大顿了一下,将一盏吹灭了。
门口有丫鬟开门,他理一理衣裳的褶皱,抬脸便是房里灼面的暖意,扑得他冻僵的面都麻了。
他心头仍旧想,这个冬过不去了。
迎门有一展华贵的雕花屏风,镂空的牡丹纹理隐隐闪烁着内厅的烛火,透着一派祥和之气。
还有一股陌生的香不时传入鼻腔,清冽,惬意。
府里请了一位仙官。是不请自来,恐怕就是带着香的这位。
阿大立在屏风后,躬身行礼,之后从怀中摸出一张被雪浸湿的布帛。
布帛里还裹着一样东西。
他低着额,呈上。
“送进来吧。”张老爷道。
阿大绕屏递进来,一直低着头,除开足尖,什么都没瞧见。
布帛上残存的血迹犹在,伤亡名单处处列得清明,上至八十,下至婴孩无一幸免。
日日如此,元日更甚。这为非作歹之人,有势要将溯方国民屠尽的狠辣。
名单次日便要送往皇城,可数目仍旧只增不减。
张老爷指尖微颤,方才落下的心又紧紧揪着。此等无差别屠杀,残忍如斯,追凶着实不易。长此以往,不光珍县,整个溯方国面临的是国灭啊。
他将布帛往茶案上放,拿起其中裹着的那枚扳指。
一首双身的兽面玉玦,采阴刻手法,在缺口两端对称琢制兽之首,锋利的爪牙雕琢得栩栩如生,工艺十分精湛。
即便再贵重,这个节骨眼上也无人敢要。
张老爷问阿大:“这是什么?”
“禀大人,村民家的院坝里发现的。属下想,普通百姓轻易没有这种物什,许是线索。”
“可否借予我看看?”
一直没搭腔的青年说话了。
张老爷将扳指递给他,“仙官,请。”
阿大的视线随着扳指,一起落到仙官身上。
黑袍红里,腰封的刺绣大概是一只展翅的火红凤凰。挂有一块玉佩,让垂下的衣袂挡了大半。
依稀可辨也是凤凰,一枚镂雕凤凰坠佩。
银冠束起一半长发,用红坠的银簪固定。墨发倒映着烛火的暖光,笼上一层柔色,动作间几缕发丝散在肩头,眉宇充溢着一股与之温润不匹的淡漠。
余羡看完扳指,道:它约莫有上千年历史。”
张老爷瞪圆了眼,不可置信道:“上千年!”
“不错”他点了点头 ,处之泰然地说道,“此乃随身之物,并不普通,轻易也落不下。能被发现且带回来,不容易吧?”
阿大僵硬的面部暗自染上一点笑。收敛了打量,扑通跪在地上。
“大人明察,东边吴家一家老小似被野兽洗劫,满院坝的血与人骸,清点人头时扳指就在之间……”
余羡听着,但不语。
指腹在扳指的兽身摩挲。他认不出这是何种兽类。模样过于怪异,羊身人面,眼睛长在腋下,虎齿人爪,实在不好看。
张老爷见他这边仔细,问道:“仙官可是看出什么了?据我所知,不光珍县,各地都有此类事件发生。长年累月如此,已有上百万百姓遭了殃啊...”
余羡睨了阿大一眼,“他说似被野兽洗劫,说明为非作歹的是兽不是人。”
阿大忙不迭点头:“我以为应当是兽...”
余羡将那枚玉扳指放回案上,若有所思起身往窗外看。
雾蒙蒙的大雪天,时辰尚早却暗得快,脚下的路已经看不清了。
见他起身,张老爷也一同起来,面上的焦灼一分不掩,“仙官,你的意思是...是野兽作祟?”
余羡望向阿大,冷淡道:“是妖是兽,须得再看看。劳烦张老爷将府上灯火灭了,不可出声,如此便可一夜平安。”
“这样容易?”
余羡颔首,去拿案上的扳指,“我需借此一用。”
“仙官尽管拿去,我一定按照仙官指点的办。”张老爷暗松一口气,能平安度过元日比什么都重要。
他喜笑颜开,难掩激动之色。见余羡有离开之意,道:“仙官这就要走?若不嫌,何不在我府上吃了晚饭再走?”
“不必。”
张老爷感慨之余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便招呼道:“张某便不留仙官。江福,快取一百两来。”
“也不必。”余羡谢绝,推门迎了一面的寒气。
他顺着来时的台阶下来,沿梯的烛火晃荡厉害。
逆光的阴影加深了他的下颚线条,清雅的面溺在烛晕中,镀上朦胧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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