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审判(97)

　　“元神？”余羡抬手抹开遮住视线的血，动作慢条斯理。

　　地上的尸首和他仿佛没什么关系，余光都不曾落在上边，手却在不停颤抖。

　　“想要我的元神，是吗？”余羡仰头笑得肆意，“想要就来拿，我就在这里，你们随便拿。”

　　一众妖魔半信半疑往屋子里走了几步，“你考虑清楚，我们这么多人，而你只有一个，若自愿将元神献出，也就免了皮肉之苦。”

　　八宝扯着嗓子，高声吼道：“他乃无妄神尊唯一的徒弟，谁斗胆碰他一根寒毛，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又如何，神尊不是不在吗？”

　　雪凰是无妄神尊的徒弟，此乃三界人尽皆知的事。而闻讯赶来有妖有魔有鬼，若是害怕，便不会争先恐后来到南禺。

　　皆是没了活的希望，不如来碰碰运气的亡命徒。

　　余羡起身，一步一步迈近，“你以为，就凭你们，也有本事从我身上夺走元神？”

　　说话间，他身后隐约显现一只淡蓝色的凤凰虚影。

　　展着翅，愈来愈大，令人不寒而栗。为首的蛇妖向后连退几步，“吓不了我，我…我们人多！”

　　“是吗？”余羡眸光一狠，眨眼的工夫，还在退后的一众妖怪脚下结了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全身。

　　那些未能冻住的，向后窜逃，也无济于事，就连意图展翅的飞鸟，顷刻间冻得硬邦邦的，自半空砸下来，如同石头的碎渣散了满地，不见鲜血流淌。

　　八宝咽口水，“小殿下，你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在他印象中，余羡只是个会哭会闹的孩子。虽同神尊学过本领，平日也不见他多勤奋，还当只学会三脚猫的功夫罢了…

　　八宝的心七上八下，一面想去寻神尊，一面又放心不下余羡一人待在这地方。

　　为难之际，就见余羡已经踏出了殿门。

　　“小殿下，小殿下……”八宝追出去，“回灵山吧，回灵山，这里太——”

　　眼见的场景将八宝惊得愣住。

　　闻讯而来抢夺雪凰元神的竟有这么多鬼怪。凤凰元神当真无所不能？寻常时候不见抢夺，偏今日络绎不绝。

　　阴谋啊！

 

第82章 元神四散。

　　落叶与雷声不断，空中剧烈的闪电乃是余羡招出的凤凰虚影带来的。

　　一心只想阻拦的八宝，跟出殿门，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他抬起翅膀，奋力往透明的结界上撞，“余羡，别冲动啊，千万别冲动，和我回灵山…”

　　那一声声劝诫通通挡在了结界之后。

　　雪凰一现身，埋伏在途中的妖纷纷侧目，却不敢直接露头。余羡并未将注意力落到这群小妖身上。

　　而是不远处的山顶，那站着的黑袍，同他在神庭镜像中看到的一般无二。

　　他将指环抛于半空中，长剑破环而出，落在余羡手上。

　　指环中的神兵是父君给的，因先前雪凰召不出，遂一直未曾赋予名字。

　　柄端的镶的精美白玉产自南禺山，应当是父君一颗一颗嵌上去的，剑身蟠龙，乃是千年前救南禺与水火的恩兽，藏着帝君良苦以及南禺的福泽，一并交到小儿子的手上。

　　藏了祝愿，愿雪凰福泽绵长，至此无忧。

　　而此时，余羡的手掌被他自己逼出的尖冰划得斑驳，一双手已是血肉模糊。捏着剑柄，上边的白玉染上混浊的血液，透着幽幽的血光。

　　他能觉察到神兵予以他源源不断的力量，飓风刮得古树摇曳，黑袍人近在咫尺。血腥漫天，密密麻麻的秃鹫停在四处，羽毛湿透，不知等了多久。

　　万丈高崖，风雪肆虐。

　　余羡挥出长剑，直指那名黑袍。对方轻而易举避开剑锋，斗篷的带子却被割断了。

　　双花？

　　余羡和这位花神只有过一面之缘。

　　“小殿下，等候你多时了。”双花背靠山崖，抬手裹挟风沙直奔他而来。

　　神兵挡在之前，双花不自量力弹飞几丈，这才不得不正视他手上那把剑。

　　“是你伙同那个道士，灭了南禺？”余羡不像问，更像笃定了。

　　飞出手中的剑，将未能从地上站起的双花死死钉在了地上，他一脚踏上来，眸色猩红，问：“哪只手杀的？”

　　双花动弹不能，面上却也毫无惧意。撑起半身，神色恹恹：“其实，是你害死了他们。”

　　余羡咬紧牙，思绪逐渐混乱。

　　双花说得好像不无道理。父母兄长是因他的缘故，惨遭迫害...

　　只一瞬，余羡眸光变得清明锋利，“你胡说！”他拔下长剑，刀尖落在双花的眉心，“他们...他们的尸首在何处？”

　　“啊…你还记得你的夫君母后啊？”双花用一只手指别开刀尖，胸口的伤口不知何时愈合的，他没事人一般站起来，说：“他们的头就挂在城墙之上，不知有没有被狗叼走。”

　　闻言，余羡踉跄不断，神兵也坠了地，尖锐碰响荡漾山谷，他双腿一软跪回地上，“为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双花步步靠近，居高临下道：“因你是白尽泽的徒弟，因白尽泽疼爱你，因只有你能动摇白尽泽，这些理由够吗？”

　　双花乘其不备，控制地上的神兵，就像方才那般，同样的位置狠狠刺过余羡的胸口，“因你拜错了师...”

　　胸口的痛楚瞬时蔓延，余羡麻木到无知觉，爬起来，吼叫道：“是你错了！你们错了！”

　　余羡仰头咽下一口血腥。每走一步，地上的雪印便会一片猩红，呛了几口冷气，呢喃有词：“我要去找父君母后，我要找他们...”

　　“去吧。”双花仰头大笑，原本俊朗的面庞一点点狰狞。

　　“我是可以亲手杀了你，可别人杀和我杀，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借别人的手，日后神尊怪罪下来，是他们，不是我。”双花说：“只有你死了，我们才能接着走下一步棋，你的死，不亏。”

　　话音方落，四面八方涌上妖魔鬼怪，饿狼扑食一般追上来。

　　“想要我死？”余羡连连笑出声，一反常态，将胸口的剑生生拔出来，漠视喷洒的血，道：“就凭你们，也可以要我的命？”

　　他肉身为盾，迎着风雪，将飞扑上前的妖魔一一斩杀。南禺最高的断崖，厮杀声一片，血染红了半边天。

　　怪风四起，余羡顿下步子，回首便看到一波接着一波妖魔奔他而来。

　　腾起的凤凰虚影将整个山崖照亮了，没有一个鬼怪能够靠近他。

　　呼啸的山风凄厉喊叫，半空猝然凝聚成一道握剑的巨影，自后向他刺来。

　　“余羡！当心！”

　　云挽苏近乎嘶哑的喊叫近在耳边，半疯的余羡回首，便见云挽苏用肉身替他当下致命一击，没入胸口的剑泛着刺目的光。

　　“余羡...你要...”云挽苏一刻撑不住，当场毙命。

　　红莲泛起火光，烧作一团黑灰。

　　逢应闲未曾料到云挽苏会偷偷跟过来，瞳孔微张，怔愣在原地。

　　余羡再也没有泪可以流，主动丢了手中的剑。妖魔迟迟不见扑上来，接着听到一声青龙嘶鸣。

　　是聊苍！

　　夺眶而出的泪将视线模糊，余羡挣扎着爬起来，“师父，师父...”

　　“小殿下，快和我走！”八宝变大了几倍，现在才有些蛊雕该有的迅猛，他慌忙说：“聊苍没和神尊在一处，他先挡着，我带你去南海找神尊。”

　　“好，”余羡回首，便看到他从小怕到大的聊苍以一敌众，身上伤了几处，却再听不到方才那般震耳的鸣叫。

　　因为余羡害怕它的叫声...

　　蛊雕腾空，余羡这才收回视线，双手捂着脸，痛苦道，“八宝，南禺没了...”他细声抽咽，喉间酸涩不堪，“…就在方才，云挽苏也死了...”

　　“没事，小殿下若是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言毕，八宝的翅膀顿了顿，无端裂开几道口子，羽色偏黑，看不出如何了。越是这般，八宝越奋力往上，想飞得再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