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尽泽便接着哄,摊开手心,一只黑蝴蝶定在半空扇动翅膀。
“在肉身恢复前,东君只能是只蝴蝶,你想当宠物还是别的,如何处置都随你。”
闻言余羡觉得新鲜,坐起来观察它。蝶身绒面,隐隐会泛深绿色的光,可以用雍容华贵形容。
余羡抬了抬食指,大号黑蝴蝶飞过来便停在他手指上,继续扑腾着翅膀。
一想到这是方才嚣张跋扈的东君,余羡便觉得有趣。
“他能听懂我说话吗?”余羡问。
“能,只是不能开口。”白尽泽凭空化出精雕细琢的方正木盒,将东君收入盒中,“他若再敢出手伤你,便带回极之渊,做一只蝴蝶冰雕。”
木盒被飞至圆桌,白尽泽将玉髓手镯戴回余羡腕上,再次揉揉了那道粉色的疤痕,“等出棺,你随我去一趟神庭,药仙子给你看看身上的伤痕。”
说着将那枚指环也套在了余羡手上,“若召不出来,就当戴着防身。还有你随身那枚玉佩,我能感应到它,你只要肯开口,我马上就到了。”
“你说那只是普通的玉...”余羡觉得自己护身的东西藏了满身,却还是这样没用。
白尽泽:“若说不普通,你定会好好放起来,哪肯轻易往身上戴。”
余羡摸来枕边的玉佩,摩挲上面的纹理,“那它还是你亲手雕刻的吗?还是为了哄我,胡说的。”
“是亲自刻的。”白尽泽同他说得明明白白,再扶人躺下,“天未亮,再睡一会儿。”
余羡还有疑问,抓着要走的人,“白尽泽,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你的法器?”东君有破荒,云挽苏有扇子,余羡自己有锁魂链,白尽泽的是什么,这么些年他都没见过。
白尽泽没料到他会突然好奇这个,笑道:“我的法器是我自己。”
余羡判断不出真假,松开了手,“很特别。”
“不信?”白尽泽问。
“你说我便信,你若真心想骗我,我听着就是了。”
余羡没睡意,他方才听到东君那句了‘还是喜欢养凤凰’,生生忍住开口的心。
他觉得周身黏腻,偶尔还能闻到自己的血腥,于是说:“白尽泽,我想沐浴。”
第19章 兴许再等几百年
严寒深冬,夜里说话会冒白雾。
余羡虽不是普通人,但身骨不好,仅凭自身内力不足以护体,所以扛不住冻。
白尽泽给他裹上早年灵山带的银狐大氅,从榻上抱起人来,“自己也要抱稳了。”
余羡抬手挽上他的脖颈,垂下的右手五指修长,腕上剔透的玉髓衬托肤色愈加皙白,失血过多,根骨分明竟胜过了女子的柔荑,十分好看。
他没像上几次那般羞涩抑或是开口拒绝,靠着白尽泽的肩窝,缩在大氅的纯白绒毛中,露出一点出圆润的小下巴,如同一个初入尘世的小兽,怯怯观察周遭。
他感兴趣的东西近在咫尺。
余羡抿着唇微微垂眸,不时抬眼看一眼白尽泽。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白尽泽喉结,再往上是下巴。
他不觉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白尽泽:“在想什么?”
余羡怔了怔收回视线,明知故问:“我们去哪?”
“汤池沐浴,”白尽泽低头看他,许久不曾见这样乖巧的小人,心中亦是暖融,“这段时日我没将你照顾好,即便在极之渊,我亦有别的事要忙疏忽了你,我有不对。”
“你没有。”余羡声音低了低,还有话要说,但他很能憋,久了便不说了。
白尽泽等不到他的下一句,意有所指道:“日后也像今日这般,说得多一些罢。”
不知是哪处的汤池,未走近便听到咕噜的水泡声,隐藏在幽深的竹林那头,月光淡,小径通幽。
余羡知道现在已经不在悬棺中了。
沿路雅竹将月光挡干净,余羡这才敢抬眼大胆打量白尽泽。他有一缕发被风带到了余羡脸上,就像白尽泽用指尖在轻抚他的面,一种难以言辞的舒适传来。
此时此刻这样想甚是荒唐,余羡心里明白,也只在心里这样想。他觉得今日的自己有些不寻常,具体不出哪里出了问题,思绪总往难控制的方向飘飞。
汤池傍山而建,远观酷似楼榭,梁柱雕花甚有讲究。除此之外,盘踞之上偌大的青龙玉雕,青色混沌却将龙刻得栩栩如生。
余羡有些怕,这些惧怕似乎与生俱来,别开视线往白尽泽怀里缩。
白尽泽倒没觉得有何不妥,似乎早料到余羡会害怕,所以抱着的手稍稍收紧,同他道:“梼杌破了天,功归于青龙,仓景大帝便用余下玉石刻了这么一条青龙在灵山上,聊表谢意。”
“这是灵山?”余羡心中隐隐发慌,这样的恐惧是青龙给他的,于是掐着大氅的手一紧再紧,“白尽泽,无故为何来灵山。”
这地方余羡只在书里看过几笔记载,千年前不论人间还是天上皆是一派祥和,那时候的人间不算炼狱,人人可修仙。
灵山虽危险重重也处处是宝,仙门弟子寻法器皆要来灵山,山上只住着一位神仙,书上没有记载。
余羡便问:“灵山是青龙的所在吗?这位远古神兽如今去哪里了?”
“长眠于地底。”白尽泽看着他,耐心道:“你试着看一看这青玉浮雕,久些便不怕了。”
余羡这才抬起下巴继续打量,心中仍旧犯怵,“白尽泽,因为它补了天所以才长眠于此吗?”
“不是。雪凰想知道?那就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可那段记忆过于乏味无趣,连文墨星君都不曾记载一二。”
“嗯。”余羡只是好奇,白尽泽都说乏味那便是真的不值一听。
他的视线掠过那条龙,红木柱子一圈挂有米色纱幔,偶尔一阵风便会高高摆起,加之泉水的缭绕雾气,布景美若超脱凡尘的仙境。
池水呈乳白色,周遭润滑的石头隐隐透着水光,亦是冒着滕腾热气。
白尽泽放他下来,扶着人说:“药汤,有益于你的身子恢复。”
余羡能够自己站稳,他捏着大氅的带子,看一眼白尽泽,想问他要不要避一避。
既是沐浴总不能穿得这样厚重,可白尽泽看样子并没有避开的打算,余羡心中再别扭,只是背过身一件件脱了。
无论白尽泽是不是在看,余羡都觉得脊背烧得厉害。
由于太介怀身上丑陋的伤痕,余羡快速滑到水里,险些摔着。白尽泽伸手抓着他的胳膊,嘱咐他慢一些。
白尽泽的手有点凉,隔着衣服触碰异样没有现在直接接触来得明显,余羡如同被热雾封住了口鼻,闷得头脑发昏,顾不上会不会将白尽泽的衣裳沾湿,一把捏住了。
“要我帮你沐浴?”白尽泽轻叹一口气,心道还是孩子心性。拾起盘中盛放的瓠瓢,舀水浇在余羡露出的肩膀上,问:“那枚玉扳指可还在?”
诱引余羡入棺的人落下的那枚玉扳指。
余羡沉沉吐出一口气,点头,他侧脸过来望着白尽泽,在想要不要将这股羞耻的不适告知他。
终究开不了口,换了别的问,“那枚扳指是男子之物,是收在绣囊中的那一位吗?”
“狍鸮无故要护着那男子,尚不知为何,从小公主李姝这里着手,方向应该不会错。”
余羡道:“那日在洞中,她想复活的也是一名男子,我听她唤其梵郎。”
“嗯。马上便可审判了,别急,现将你的伤养好。”
余羡咬唇,尝到血腥换回些许清醒,松了牙齿道:“白尽泽,你当日若能留一留灵兰,兴许我们就有头绪了。”
“她差点要了你的命,留不得。”白尽泽又舀了一瓢水,缓缓冲下,“小雪凰,念我这些年劳心劳力教你本领的份上,将自己的命牢牢护住,可以吗?”
白尽泽鲜少这样嘱咐他,余羡便问出自己想问的,“你是想将审判悬棺交于我,然后不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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