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转身,即刻去传令。
下属跑出一段便忽然停住,手已经摸在号角与信号弹所在的腰间,却毫无预兆地向前倒去。
一道暗影打着旋从属下的脖颈间划出,在空中留出一弧暗色残影,弧度的尽头落于蓝血妖邪抬起的手中。
黑衣人头也没回地接住流星镖,又窜入人群中去。
滔天的喊杀与爆炸声中,年轻将军从还没死透的下属腰间掏出信号弹,引燃,抬手要它射向天空。
忽而一阵腕际剧痛,信号弹拿之不稳,从他手上坠下,窜进了人群中去,炸开一朵嘹亮的黄色烟雾。
他握着自己被切断筋络的手,被剧痛激出血性,大声地将自己的命令喝出:“后!”
话音未落,五道流星镖自他斜前方的人群里一齐窜出,守卫在他周遭的五位属下几乎是同时倒地。
年轻将军怒从中起,凭空凝起无数道无形的刃,尖啸着向黑衣人袭去。
黑衣人即刻回身飞快躲避,他发现那是几道无形的攻击竟然是风刃时,他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强行逆转了攻击轨迹,向着年轻将军冲过来。
属下们顷刻回护年轻将军。
黑衣人自身旁攻击他的围猎者手中借一把长剑,抬手一扔。
年轻将军身前的属下便被贯穿喉咙,长剑剑尖带着血仍自振动,直指年轻将军的眉心。
不够成熟却足够残忍的上位者又惊又惧,成百上千的风刃席卷飞射而出。
黑色身影蓦地一闪,新死的属下尚未倒地,黑衣人便已经在他面前。
这人脸上一道细小伤口,正在渗出湛蓝血液,近在咫尺的属下反应极快地向他砍去,被黑衣人抓住手腕,对着脸迅疾一拳打断鼻骨,紧接着,他顺着属下攻击的惯性,夺过他手中的武器,对着那位发号施令的年轻将军劈头一刀。
一道血迹泼溅在地,年轻将军双眼圆瞪地倒在地上,蓝血妖邪带来的死亡从来不容抗拒。
白玉佛像从包裹中掉出来,粉碎在地上的声音很清脆,但年轻将军听不到。只有夺命一击时,随之而来的一声嘟哝似的抱怨,残留在将死的听觉中,“你好吵。”
星临把刀丢在地上,接住接连旋回的五枚流星镖。
突然有碎石落在地上。
星临回头,看见不远处的高塔已倾斜倒下,他正处于被笔直阴影所笼罩的区域下。
倒塌速度之快远超常理,回头时,便已然压至他的头顶。
星临知道自己只能硬吃这一记,下一刻,倒塌的巨响在耳边轰然炸开,可他预期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
腾起的烟尘中,一只身形大他三倍的木傀儡护在星临身上,于坍塌废墟中架出一个小小的安全空间。
坍塌的巨响造出一阵寂静万物的耳鸣。
就在这静止的嗡鸣声中,废墟不远处,忽然有一位围猎者跪倒在地,他茫然地抱住头,缤纷的色彩从他体内迸射出来,跳动着为他在这生死一瞬的战场上营造出一刻的美梦空间。
星临从废墟缝隙里,看着那陷入幻境的人,是那位能裂开地面、操纵石质的围猎者。
他自缝隙中飞出一枚流星镖,那人应声倒地,终结了他的美妙梦境。
星临从木傀儡身下钻出来,拍着衣服上的灰尘,看向人群中那缓慢前进的巨型傀儡。
天冬和扶木在上面看着他,星临打了个手势,示意一切安然无恙。
寻沧旧都这夜火光冲天,亮如白昼,木傀儡在围猎者人群中逆流而上,梦幻而血腥的色彩迸射着,倒下的围猎者铺陈出一条通往城门的道路,这些因力量飞涨而优越感膨胀的人,直至抽搐着死去的那一刻才认清:要论把屠杀做得漂亮,目前还轮不到围猎者。
第140章 七日
突围持续了近一整夜,在星临冲出城门的那一刻,微冷的朝阳洒在日沉阁每一个人的肩头,也将前路照亮。
赶赴暮水群岛,用了整整七天。
第一天,那蚊蝇成群般的围猎者仍遥遥缀在后方,扶木控制的傀儡部队也浩荡,不间断地催动行进速度,耗费着他大量精神体力。当天下午,星临察觉这支围猎者并非在坚持追击日沉阁,而是在与他们同路。这支围猎者在撤退,而撤退的方向,与日沉阁赶赴的方向一致。
第二天,星临计算出一条路况更差,但速度更快的路径。
改道使得他们不再与旧都撤退的围猎者同路,也使满目疮痍的大地在星临铺展开来。沿路随处可见被摧毁的家园,食人法则下,对力量和权力的渴望像是失禁。
围猎者的狩猎随处可见,日沉阁于当天傍晚救起第三位虹使。
星临坐在木傀儡的肩头,望着暮水群岛的方向,听觉接收到虹使交谈中夹杂的信息。
他发觉,虽同是食人法则暴露之后围猎者壮大,但眼下的事态形势,却与他历经无数次的,大不相同。
由于婆婆存活,流萤便不存在于落寒城巅怒而击杀寒决明的动机与时机。
而寒决明并非一般地位。
栖鸿山庄新继任的少庄主,是危机嗅觉极其灵敏的一号人物。砾城蓝茄花宴事变一出,那惊世骇俗的吃人真相方才传出,寒决明立刻闻声而动。
他第一时间下令封锁落寒城,派出重兵把守,严禁任何人出入栖鸿地界。紧急将身负弱小且无攻击性烈虹者召集,安排入寒镜神迹集中保护,紧接着,第二批被集中保护的,是身负强大攻击性烈虹者的朋友与家属。名为保护,实则要的对于人性的绝对忠诚。那群具有强大烈虹的虹使,是维护栖鸿秩序的主要战力,必须尽可能降低这支队伍中有人受食人法则引诱,而堕变成为围猎者的可能。栖鸿山庄第一个被发现的食人者,被寒决明处以极刑,枭首示众,使食人者死状比被食者惨烈百倍。栖鸿山庄由此得以暂且保持着表面和平。
而砾城则因陆愈希与叶述安的暴亡陷入混乱与恐惧之中,幸而,有一个人在关键时刻出面,稳住了局势。
地位仅次于叶述安的高修明,原为两位城主的老师,于砾城向来极富声望,砾城仅剩的两位亲族忽然逝去,有人出来主持大局成为了迫在眉睫的事情。幸而星临没能参与蓝茄花宴一行,使得他存活至今,得以于关键时刻出面,使已经陷入恐慌的砾城勉强维持着基本秩序。
远在大漠的残沙城,以其遥远的地理位置与独到的偃术工艺,免受城外围猎者的侵扰。而内部安宁,则是得益于残沙人本身的狂热信仰与高度一致的排外情绪。就算偶尔有不和谐分子出现,在危恒的高压铁拳下也很难得到发展。
这世间的秩序被食人法则凶猛地冲击着,摇摇欲坠,但还没坠。
就连位于寻沧旧都的日沉阁,也还保留着较为的完整战力。
这与星临历经无数次的末日大不相同,这不再是围猎者单方面倾轧虹使的狂欢。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
第三天,遭遇的围猎者显著变强。
但打赢对星临来说仍不是件难事,可他有些心急,为了节省时间被划破小臂,虹使看到他溅出的蓝血,他也看见虹使脸上僵住的感激。但这位幸存的虹使也像昨天的人一样,与他们一同前行。
午夜时分,他们抵达一处村镇。
这是砾城地界边缘的一座小镇,镇民们拥有砾城人独有的经商天赋,即使地处边缘仍富庶安宁。此刻却像一个被遗忘在午夜的噩梦。
焚烧尸体的焦臭烟雾弥漫整座镇子,血水淌成新河,房屋大敞着,像被豺狼掏扯出脏器,物品精彩杂乱地散落在街上,一个孩子死死地抱着布偶,坐在一片狼藉上大哭。
街道中间,散着大概三具被吃空了的骨架,被舔得十分干净,不留一丝血肉,白骨上留着一串串馋疯了的牙印。
如同一场大饥荒降临大地,这群蝗虫留不住人性,却学得会以战养战,必需品与财富物资在每一次狩猎行动中就地获取,平民枉死、流离失所,虹使或被吃或堕落,一个人、一处小镇,被一点一点掏空之后,他们便寻觅下一个目标喂饱自己深不见底的欲望。以他人生命增长自身力量,如此源源不断用之不竭。
第四天,星临听见了砾城与栖鸿山庄联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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