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们进来的声音,夏路尔抬起左手指向窗外。
“聆者大人,您想说什么?”
哈里布根本无法明白这一指的含义。
赫路弥斯拿来纸和笔,好让夏路尔把想说的话写下来。
“我听到聆王所在之地传来回鸣。”
夏路尔的字变得大而有力:“我们现在就要启程,去往回鸣的方向寻找。”
他写完后,抬起头,以那张一无所有的面具正对替他捧着羊皮纸的赫路弥斯。
“哈里布大人。”赫路弥斯说,“请您允许我陪伴聆者大人同行。”
第39章 冷心护卫
这两个陌生旅客实在引人生疑。
一个身穿皮甲,目光冷硬,既不像骑士也不像佣兵。
另一个斗篷裹身,兜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即使骑马时也低垂着头不与任何人对视。
波鲁好奇地想看后者的长相,从对方羞涩回避的姿态来看,似乎是一位很少出远门的贵族夫人或小姐。
他们下马时,波鲁终于瞥见兜帽下滑出的一缕秀发。金色的头发,在黄昏余晖中宛如真金一样熠熠生辉。然而只是那么一瞥,那个目光冷硬的男人就挡住了他的视线。
“今晚我们要住在这里,你来照顾马匹、准备晚餐和房间。”
这不是请求,而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看在那一枚金王的份上,波鲁把刚生完孩子的老婆从床上叫起来,又把几个脏兮兮的小鬼赶到厨房去,腾出了唯一一间像样的房间供陌生旅客留宿。
波鲁的妻子苍白虚弱,有一张长着扁平鼻子的宽脸,眼睛却像湖水一样蓝。
平凡的女人也有动人之处。
然而塞洛斯对女人没兴趣,甚至可说,他对任何人都没什么太大兴趣。
农夫的妻子忍着身上的不适去为他们收拾房间、准备晚饭。农舍后面有一片丰饶的田地,无论如何,赤里在多龙领主的治理下,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波鲁从鸡笼里抓了只母鸡,打算为两位贵客做顿值得更多赏钱的晚餐。没多久,厨房传出烤鸡的香气和小鬼们吵吵嚷嚷的声音,最后所有吵闹以一记响亮的耳光作为终结。
塞洛斯关上房门,禁止原本的主人随意进出。
他知道,他们一定也心生疑窦,怀疑他和他带来的同伴之间存在不可告人的关系——没准是从城堡出逃的情夫情妇。不过没有确凿证据,疑心就只是疑心,街头巷尾从不缺这样的传闻。一路上,塞洛斯最需要提防的是不让珠岛有任何导致流血的损伤。
有一次,他们骑马赶路,粗糙的缰绳磨破了鸟族的手掌,从小小伤口中渗出的血丝令疾驰中的塞洛斯吃了一惊。那一点血的动静虽不大,却余音袅袅,犹如一缕丝绸划过脸颊,带来一阵本不该存在的凉意。被血之音围绕的一瞬间,塞洛斯冰冷坚硬的内心竟然有了些许动摇,这还仅仅是血丝,如果鲜血源源不断从伤口流淌出来,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遐想转瞬而逝,塞洛斯骑马回到珠岛身旁,用一块麻布裹住那个寻常人根本无需处理的伤口。
他忽然理解了多龙领主对鸟族的迷恋,不惜违逆古都神殿也要将这个远古遗族的最后血脉据为己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弗雷奥公爵的行为甚至称不上占有,更像一种崇拜和爱护。
此刻,塞洛斯看着珠岛放下兜帽,露出那满头金丝般的头发和一双碧绿的眼睛。
他好美。
比塞洛斯见过的所有贵妇、小姐、俊美少年和风尘妓女都美得多,即使穿着风尘仆仆的斗篷,满面倦容,有鸟一族的光彩也照样灿烂夺目,难怪会被当成女神的化身。
塞洛斯走向他,拔出腰边悬挂的匕首。
珠岛毫无防备,任由这个冷漠的护卫伸手抓住他的长发。发丝冰凉顺滑,像金色河水一样从指间流走。
这么亮,这么美,不小心露出一缕就会引人注意。他们离开多龙城后经过一段少有人烟的荒郊野外,眼下即将抵达人来人往的城镇,将来还要去港口搭船前往石碑岛。
塞洛斯用匕首割断那一把漂亮的金发,珠岛雪白的脖颈因为刀刃上的寒意而僵硬起来,但对于这个粗鲁的举动却没有抗拒。
“头发会再长出来。”塞洛斯说,“到了城镇之后想法把它染黑,就不会有人注意你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多此一举地解释自己的行为,不过很乐于见到护送对象如此顺从听话。鸟族的反应有时像懵懂无知的孩童,只对自由有着本能的向往和追求,但又不会过度反抗。塞洛斯把割下的头发裹在布中,打算第二天找个地方埋掉。
过了一会儿,农夫的妻子来送晚餐,烤鸡虽然没有多余香料也很诱人,另外还有些面包和烤水果。她已经想尽办法把这顿饭做得像样得体,进来之前不但敲了门,还等着允许才敢推开。
看在她比丈夫还懂事的份上,塞洛斯又多给她一枚银后。
回到房间,塞洛斯把一个鸡腿扯下来给珠岛。忽然,他的心里有点古怪的好奇,有鸟一族到底是不是鸟,会不会对同类的肉感到害怕?这个近乎于玩笑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珠岛已经接下食物。
看来他也很饿了。
塞洛斯心想,除了血管里流着与众不同的血之外,他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旅途中,他们几乎没有交流,塞洛斯把他当做一件需要小心运送的货物,珠岛则把他当成冷漠无情的押解者。他们上马下马,餐风露宿,一心一意向着目的地前进。
第二天天还未亮,波鲁听到马匹的动静,迷迷糊糊地从厨房窗户往外看了一眼。他看到冷漠的男人将“情妇”送上马背,冷风吹开她的兜帽,终于将她神秘的面容暴露在眼前。那是农夫从未见过的美人,以前有流浪歌手唱英俊骑士和美丽少女的歌谣,他的脑海中能浮现的也只是村子里十六七岁的黄毛丫头。波鲁觉得那女孩已经足够好看,至少身材苗条,目光明亮,虽然脸上有几颗雀斑,但笑起来很甜美,配得上故事里那些好词。然而窗外这个匆忙拉上兜帽的“女人”令他着魔,让他刚刚清醒的脑子像冻僵的身体一样停止了思考。
只是那么匆匆一瞥,那美丽的容貌已永远印在他的脑海中。
“客人老爷走了吗?”
波鲁的老婆抱着最小的孩子也醒了,想顺着他的目光伸头往窗外看。波鲁一下把她推开,在妻子错愕的注视下关上了窗户。
他还知道关窗,不算太笨。
塞洛斯在马背上想,要是他敢再多看一眼,那个懂事的女人就该成寡妇了。
他替珠岛戴好兜帽继续赶路。
时近中午,眼前出现一条宽阔的河流。
塞洛斯骑马沿着河岸走。这条名叫“时光”的河终日奔腾不息,最宽的地方遥遥一望已很难看清对面的景色,河水却相对缓一些。塞洛斯记得上游有座只身桥,是一座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石桥,虽然狭窄,却有千百年的历史,至今依旧牢固坚挺。
从这里到只身桥得穿过一片小树林,林间只有当地村民徒步或拉车经过的小道。塞洛斯先一步踏进树林,当空的骄阳顿时被树荫遮盖,温度也立刻下降。
珠岛的马紧跟着他。当他们在树林中行进时,珠岛似乎会高兴一些,是不是树叶和花草的清香激起了他对远古遗族的回忆。鸟儿住在树上,但有鸟一族已经没有能力独自在树林里生活了。
骑行到小树林的半途,塞洛斯听见身后“嗖”一声响,立刻伏身躲闪。一支飞箭从他头顶掠过,他转头看身后的珠岛,另一支箭已经射中他胯下的坐骑。马儿发出一声惊叫哀鸣,正要撒腿狂奔,塞洛斯一把抓住缰绳。
他跳下马,拔出剑,再把差点被甩下马背的珠岛接在怀里。
该死的山贼,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盯上他们。
塞洛斯望着树林里的人影,想起不久前他的手下还有一群有勇气的乌合之众,敢于为了一点钱就在风语森林伏击神殿派来的骑士。
那个家伙叫什么来着?盘牙,好像是这个。
眼前的山贼全是生面孔,塞洛斯一个都不认识,多半是盘牙他们死光之后又从别的地方流亡来的。土匪山贼哪都不缺,地盘很快就会被人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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